[印度尼西亚]苏加诺
太阳并不是由于公鸡的啼叫才升起来,而是由于太阳升起来了,公鸡才啼叫!
【演讲词】
尽管给他权利或不给他权利;给他根据或不给他根据,每一个动物,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如果他过分感受到某一种贪得无厌的诡计的迫害的痛苦时,最后必然要挺身而起,必然要觉醒起来,必然要发动他的力量!不要说人类,不要说民族,就是蚯蚓,当它感到疼痛时也必然要挣扎起来!
全部世界的历史,乃是人类的各个集团或民族为了摆脱某种痛苦状况而斗争的历史;全部世界的历史,按照赫伯特·斯宾塞的话,乃是“被压迫者的反抗”的历史!我们记得耶稣基督和基督教为了使犹太人和地中海人民从罗马鹰的统治底下摆脱出来而进行的斗争;我们记得荷兰人民为摆脱西班牙的压迫而进行的斗争;我们记得使欧洲人民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从独裁和专制主义压迫下摆脱出来的资产阶级民主运动;我们变成了企图推翻资本主义宝座的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运动的见证人;我们看到了阿拉比和查格卢尔·巴夏领导下的埃及人民和蒂拉克或甘地领导下的印度人民反对外国的贪婪而进行的斗争;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民推翻清朝专制主义和反对西方帝国主义所进行的斗争;我们许多年来看到了整个亚洲像沸腾的海洋似的汹涌澎湃着反抗外国帝国主义的斗争,难道这本来不是由于情况的实质所带来的吗?难道这本来不是由于每一种生物为了维持和保护自己的本能的欲望或自卫的欲望所带来的吗?难道这不就是“被压迫者的反抗”吗?
今天的印度尼西亚人民自1908年起就已经奋起;今天的自卫的欲望也就是从1908年继承下来的!在印度尼西亚进行搜刮的现代帝国主义,到处散布苦难的现代帝国主义已经触怒并使自己的敌人挺身而起了。原来是昏迷的好像没有生命的印度尼西亚巨人,现在已经屹立起来并准备好力量!他每一次受到打击,倒下去,但每一次又重新屹立起来!他好像具有神秘的力量,好像具有创造生命的力量,好像具有“潘查梭纳”法宝和“占德拉比拉哇”法宝(即有,不会被消灭,相反的,信徒却愈来愈多得不可胜数)。
啊哟,——人世间有什么力量能够防止争取生存的人民的奋起,人世间有什么力量能够扑灭一个民族的精神,人世间有什么力量能够防止争取生存的人民的奋起,人世间有什么力量能够拦阻社会力量掀起的洪水!
全世界凡不是装聋作哑的人都已经认识到,这种神秘力量并不是人为的,而是进行自我治疗的社会本身制造出来的。全世界正直的人都了解到:这种独立运动就是帝国主义本身制造出来的对立体。它不是“煽动者”制造的,不是“鼓动者”制造的,不是“首谋者”制造的,不是“挑拨者”制造的,这种独立运动是人民的苦难和穷困所制造的!阿尔巴达工学士在下院警告说:
“有责任感或有责任在大众面前谈论时代的事件的人们当中,有的人喜欢把原居民的独立运动及其发展描写成是西方革命思想的果实,并认为这种独立运动是可以用政府的严厉措施和发动警察以及法院来反对的它的宣传家的办法镇压得了的。
这种观点和战略是极其肤浅的,并且表明他们是没有历史知识和政治知识的……这种独立运动是从社会的情况和它所经历的变化中产生出来的。即使从来没有一个革命的欧洲人去过东印度,这种独立运动也会产生和成长起来的。即使这种运动的所有领导人和宣传家都被消灭了,这种运动也会继续成长起来的。……”
……
实际上,太阳并不是由于公鸡的啼叫才升起来,而是由于太阳升起来了,公鸡才啼叫!对于那些仍然认为独立运动是由“煽动”者制造出来的人,让我在这里略加改动地把法国著名的、杰出的工人领袖让·若雷士在法国议会对资本家的代表发表的演说的火焰重新点燃起来:“啊,各位先生,非常奇怪,你们竟眼目昏眩起来并说宇宙的进化只是由于若干人的行动造成的!难道你们的心没有为广泛开展的因而遍及世界各地的民族独立运动所影响吗?它在任何地方,在一切没有独立的国家同时出现。最近10年来,要描写埃及、印度、中国、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的历史而不谈它们的独立运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而在吸引着彼此间有很大区别的、生活在各种不同气候下的、不论是属于哪一个种族的亚洲人民的总的运动面前——就是在这样的独立运动面前,你们居然谈论关于若干独自行动的煽动者的问题。但是,由于这种指责,他们过分地给了你们所指责的人们以荣誉了,你们把你们所称为煽动者的人看作是极度的不可抗拒的人了。并不是他们各自的工作使如此猛烈的独立运动爆发起来,若干人嘴里的微弱的呼吸是并不足以使亚洲各民族的风暴爆发起来的!
不是的,各位先生,实际的情况是:这种独立运动是从各种事件本身的深处产生出来的;它是从不可胜数的各种痛苦中产生出来的,这些痛苦迄今彼此互不联系,但在高喊独立的口号中它却找到了自己的口号。实际的情况是,印度尼西亚的民族独立运动也是从你们把它当作偶像来崇拜的帝国主义中产生出来的,而且同样的也是从几世纪以来在该国发展起来的经济上的榨取制度中产生出来的……
帝国主义是一个大煽动者,帝国主义是鼓动暴动的大强盗,因此,把帝国主义押到警察和法官的面前吧!
非常正确!“把帝国主义押到警察和法官的面前吧!”
然而……现在站在法官先生的法院面前的,却不是帝国主义,不是帝国主义分子,不是帝国主义的朋友,不是特勒普,不是特立布,不是哥林,不是布鲁尼曼,不是佛伦,不是阿里·幕沙,不是卧幕司尔,而是我们——加托特·曼库普拉贾、马斯昆、苏普利阿迪纳塔和苏加诺!
这有什么办法呢,让领袖们遭受这样的命运吧!我们并不感到犯法。我们感到的自己是清白的,我们并不感到犯了我们被控告的那些罪行,这些我们在下面将要更详细地加以说明。因此,我们的确是期望着和等待着你们判决我们无罪,希望你们宣判无罪!
但是,法官先生,让我继续我的辩护词吧。
【鉴赏】
自17世纪印度尼西亚为荷兰殖民者统治后,政治上受到压迫,经济上遭到掠夺。20世纪初,印度尼西亚人民民族意识开始觉醒。1908年5月20日,印度尼西亚知识分子成立了第一个民族独立运动联合会——至善社。从此,许多进步的知识分子开始关心民族命运,有组织的民族独立运动逐步展开。
苏加诺出身于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的一个土著贵族家庭。早在中学时代,苏加诺就开始投身于政治运动,到20年代末,他已成为印度尼西亚民族独立运动的主要领导人。1927年6月,荷兰殖民当局逮捕了一些民族运动的领导人,对此,苏加诺在各地的抗议集会上慷慨陈词,向荷兰当局公开挑战,这使他赢得了“演讲台上的雄狮”的美名。
苏加诺的积极活动招来了殖民当局的镇压。1929年12月,苏加诺与他的几个同伴一起被捕,荷兰当局决定对他们进行公开审讯。按照惯例,苏加诺可以不必在这次审讯中出庭,但苏加诺谢绝了同伴的劝告,决定亲自出庭,把法庭当作讲坛,利用公开审讯的机会将民族主义者的立场公之于众。在从被捕到开庭这八个多月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在监狱中用外面送来的墨水和纸,把马桶盖当书桌,日复一日地准备辩护词。但最后写成的与其说是辩护词,毋宁说更像是一份篇幅颇长的控诉整个殖民统治的挑战书。这使他在法庭上的发言长达两天,其主要内容是说明民族主义政党印度尼西亚国民党的立场,申明独立是它的唯一目标,是其他事情的先决条件。苏加诺的演说显然没有达到辩护的目的,他被判处四年徒刑。但作为一次宣传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在他出狱时,受到英雄凯旋般的礼遇。
这里所选的是这份长篇辩护演说中的一部分。在这一部分里,苏加诺反复申述的是,独立运动是世界上每个民族受到压迫时必然要发生的事情,不是由少数人煽动起来的。如果有煽动者的话,煽动者正是那些压迫者,即帝国主义。
为证明这些,他首先指出“全部世界的历史,乃是人类的各个集团或民族为了摆脱某种痛苦状况而斗争的历史”,并且列举出从古至今,从欧洲到亚洲的一系列史实,雄辩地证明了这一论断。然后他谈到印度尼西亚自1908年以来不断发展壮大的民族独立运动,认为它也是帝国主义掠夺与压迫的产物。“这种独立运动就是帝国主义本身制造出来的对立体”,“是人民的苦难和穷困所制造的”,“是从你们把它当作偶像来崇拜的帝国主义中产生出来的”,“是从几世纪以来在该国发展起来的经济上的榨取制度中产生出来的”。相反,“它不是‘煽动者’制造的,不是‘鼓动者’制造的,不是‘首谋者’制造的,不是‘挑拨者’制造的”,“即使这种运动的所有领导人和宣传家都被消灭了,这种运动也会继续成长起来的”。苏加诺愤怒地控诉:“帝国主义是一个大煽动者,帝国主义是鼓动暴动的大强盗,因此,把帝国主义押到警察和法官面前吧!”而“我们并不感到犯法。我们感到的自己是清白的”。
这段感情充沛、慷慨激昂的辩护词在语言上充分体现了苏加诺的演讲风格,不足三千字的演说词,七次使用了排比句,言辞激切、气势磅礴,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鼓动性。另外,排比句与反诘句的结合运用,也使得控诉与辩驳具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演说中用“太阳升起来了,公鸡才啼叫”来比喻先有独立运动的自发兴起,然后有领导者的组织和宣传,新颖独到、生动贴切,以“太阳的升起”比喻“独立运动的开展”,尤其能使人联想到它那喷薄而出、不可遏制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