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神录》简介|鉴赏
志怪小说集。五代徐铉撰。徐铉原为南唐吏部尚书,宋灭南唐,徐铉与后主李煜一起来到北方,封为太子率更令。《郡斋读书志》载其序说“自乙未岁(公元935年)至乙卯(公元955年)凡二十年中,仅得百五十事”。可见此书撰成于入宋之前。书中后唐同光以前,都记年号,从后唐明宗建国之后,只记甲子。称南唐为江南,称南唐官员为伪官,说明作者入宋之后,又将其书所用的称呼年号作了修改。《直斋书录解题》言此书有十卷之多。但今津逮秘书本、学津讨原本六卷,载故事一百七十四则。 《太平广记》录入二百二十一则。《枫窗小牍》说:宋太宗命令儒臣编修《太平广记》,徐铉是编者之一。他在徵得李昉的同意后,将其《稽神录》全部收入《太平广记》。《郡斋读志志》所载序言及一百五十则之数,是公元955年徐铉未入宋时《稽神录》初稿的序言和条款。徐铉入宋之后,对此书进行了修改,同时不断辑入新的故事。《太平广记》的编撰开始于公元977年,完成于983年。此距《稽神录》初稿编撰时间已有二十八年之久,所以由一百五十则增加到二百二十一则是完全可能的。虽然在流传过程中,可能有少数伪作窜入,但经徐铉亲手编修的《太平广记》,应当视为最完整、可靠的版本。后来的几种拾遗本,都是从《太平广记》中辑佚成的。 《郡斋读书志》还说:“杨大年云: ‘江东布衣蒯亮,好大言夸诞,铉喜之, 馆于门下。 《稽神录》中事多亮所言’”。《宋史·徐铉传》也因袭了这种说法。但又说:“铉性简淡寡欲,质直无矫饰,不喜释氏而好神怪,有以此献者,所求必如所请”。徐铉是当时的公卿名门如此,喜爱神怪之癖想必是人人皆知,况且向他提供材料还能得到一些好处,可以想见当时进献之人一定不少。 《稽神录》中载有蒯亮所说的两则故事,其余二百余篇却未言及。《四库全书总目》说:“赵与时《宾退录》备载洪迈《夷坚志》诸序,称其三志庚集序考徐铉《稽神录》,辨《杨文公谈苑》所载蒯亮之事非是,其说必有所考,今不得见之矣”。可见古人对此说早持否定态度。而且今据内容分析, 《稽神录》中情节相似的故事很多,这正是广泛徵集而出现的雷同。
《稽神录》是五代末年、北宋初年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志怪小说。全书均记鬼怪灵异之事,充斥因果报应,图谶灵验的迷信思想,内容荒诞。徐铉身为当时颇有名望的士大夫,尚且如此热衷记录这类怪异之事,可见当时道、佛教思想的流行和对神仙方术的迷信与追求。
通过灵鬼怪异的表象,我们可以从中窥测到它所折射而出的某些社会现实。 《法曹吏》、《刘存》、 《袁州录事》、 《刘璠》、《陈勋》、《钟遵》等篇,都是写冤鬼的。他们之中,有僧人、强盗、武将、小吏、妇女、几乎代表了整个中下社会阶层各种人士。这些人正直、善良,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由于各种原因,被贪官污吏陷害死去。这些冤狱的形成,正反映了当时官吏草菅人命的黑暗政治。 《陈勋》写建阳县录事陈勋,性情刚直,被县吏十人诬陷至死,冤魂竟手持长剑,冲进衙门,一连诛杀了八个仇人。其后阴魂还常常显灵,护佑乡亲。乡人为他立祠,称之为陈君庙。与所有冤魂索命的故事一样,陈勋同样是一个复仇者。但与其不同的是,他手持武器,冲进官府,仗剑复仇,颇带有官逼民反的起义色彩。从这个故事里,我们看到被压迫者对黑暗政治的激烈反抗。故事最后乡人建祠祭祀他,正是反映了对陈勋这种反抗行动高度赞许的社会心理。《王建封》、《吕师造》两则故事,同样集中体现了人民的反恶抗暴的意识。前者写江南军使王建封骄奢淫逸,欺凌民众。一天见一老妪带着一青年女子在街头乞食,母女俩冻饿不堪,衣服褴缕。王见其青年女子姿色殊美,顿起淫荡之心,可他为母女俩更换新衣时,脱下的破烂衣服在地上化为一滩滩凝血。故事的本身是荒诞离奇的,但却在极有限的篇幅中,把统治者的荒淫享乐与劳苦大众的痛苦乞食生活组合在一个画面里,两相对比,使这个画面本身就具有了强烈的批判色彩,不能不引起读者的深思。 《吕师造》写池州刺史吕师造搜刮民财,贪婪无厌。后女儿出嫁,嫁妆异常丰富,但遇一癫狂道士,将其一船嫁妆烧得干干净净,道士也随即失踪。故事含有惩恶劝善的意味,但也曲折地再现了当时尖锐的阶级矛盾。《僧珉楚》写法云寺和尚珉楚之友章某,死后成为“掠剩鬼”。此鬼专门掠夺吏人贾贩多收的利息。章某告诉珉楚,如今“掠剩鬼”满街皆是。今天看来,故事的作者无疑是想借此警告那些贪心的官吏贾贩,聚敛过多也是枉然,自有“掠剩鬼”掠夺而去。但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故事,恐怕与贪鄙的世风不无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笔下的鬼,并非是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厉鬼,多是通情达理,与人和睦相处的善类。《田达诚》写一才鬼,因鬼宅被洪水冲毁,借居田达诚家。才鬼能吟诗作赋,且写得一手劲健柳体。人鬼同室相处,相安无碍,成为莫逆之交。《广陵贾人》写一商人,贩运一船家具到建康城,途中遇一鬼船,将其家具全部搬走,但商人回到家中,鬼早已派人送上钱款。《徐彦成》也是写人与鬼做生意,这些鬼讲义气,重感情,买卖公平,很有人情味。《王攀》写高邮县医工王攀,酒醉迷途,投宿鬼宅,天明鬼护送回家,路上每遇难行之处,鬼以手捧足而过,王攀解衣相授,鬼坚决不收,告辞而去。作者把这些鬼写得如此正直、善良,乐于助人而不要报酬,正是有意与人世间那种虚伪紧张的人事关系形成对照。对鬼的赞扬与歌颂,正是对丑恶现实的不满和否定。
但是,我们也应看到, 《稽神录》中的绝大多数篇章,内容上没有脱出魏晋以来志怪小说的窠臼,而且宗教的说教色彩很浓。艺术上也远不及唐人传奇描绘细腻,形象鲜明。正如鲁迅所言: “宋一代文人之为志怪,既平实而乏文彩。” (《中国小说史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