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简介|鉴赏
明代通俗长篇神魔小说。别题《三宝开港西洋记》, 简称《西洋记》。全书一百回。 题“二南里人编次”。首有序,署“二南里人罗懋登”。可知二南里人是罗懋登之别号。版本有明万历年间精刊本,清步月楼覆刻映雪斋本,咸丰年间文德堂写刻本,光绪年间上海申报馆排印本和上海书局石印本,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本等。
明代郑和(1371—1433)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航海家。他从一四○五年(明永乐三年)到一四三三年(明宣德八年)的二十八年间,先后七次通使西洋,历涉三十余国。这一历史壮举,对沟通东西交通,开拓海外贸易,促进中外文化交流,都有重要的贡献。到了明代中叶以后,国势日衰,倭患频仍,而昏愦怯弱的当局日益显得软弱无能。罗懋登有感于文官爱钱,武官怕死,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便演义郑和下西洋这件彪炳千秋的盛事。
罗懋登在写这部小说时,多取材于当时随同郑和出使的一些随员的记载,有马欢的《瀛涯胜览》、费信的《星槎胜览》、巩珍的《西洋番国志》等书。
赵景深先生在《三宝太监西洋记》一文里,曾把《西洋记》引用《瀛涯胜览》、 《星槎胜览》之处,列举了几十条。
《西洋记》除以上述作品为主要素材外,并穿插了许多神魔故事和奇事异闻,摘取其他的资料也不少。第九十一回的田洙与薛涛的故事,便采拾于李昌祺《剪灯余话》的《田洙遇薛涛联句记》,文字上虽有差别,而内容上完全相同。第九十二回的玉通和尚与红莲故事, 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王实甫的《度柳翠》、徐渭的《玉禅师》、陈荩卿的《柳翠》、吴士科的《红莲案》,都写到这个故事。 《古今小说·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描写,更接近《西洋记》。还有第九十七回李海告诉夜明珠这一段故事,由陆采《冶城客论》中蛇珠条推演扩充而成。至于书中仿照《三国演义》的地方也不少,袭取《西游记》、 《封神演义》的尤多,一读便知, 毋庸例举了。
明白了作者的著书意图及选材依据,再看看《西洋记》中的主要人物形象。郑和、王景弘,是历史上的人物,作品中是作为英雄形象出现的。译字马欢,无疑是《瀛涯胜览》的作者。张真人,当是虚拟,不过道教始祖张道陵的后裔,世居龙虎山,袭承道法,却是事实。沈德符《野获编·释道》记载“太祖封正常为真人,以嗣龙虎山之业”,便是明证。金碧峰长老,称燃灯老佛临凡, 自是不经之谈,然从《客座新闻》与《图书集成·职方典·江宁府》辑录中,金碧峰确有其人;他的徒弟非幻也是历史上的人物,曾去过西洋。这些人物形象中,最能完整地体现作者思想的,是因为“东土厄难”,为“解释” “大千徒众”而临凡的金碧峰长老。他是佛与人的结合,有“拆天补地,搅海翻江,袖囤乾坤,怀揣日月”的超人佛力。他代表着光明、文明、正义和力量,郑和下西洋之所以取得三十九国的胜利,全仗他的佛法。这说明在国势日衰、外族入侵的时代,要完成历史上郑和下西洋那样威震海表的事业,单凭人力已属不可能了, 唯有凭助“佛法”的威力。罗懋登毕竟是位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对现实作过冷静的观察和理智的分析,没有离开现实情况的允许和可能去想入非非,所以他笔下的金碧峰长老,并非是一个全胜的英雄,在西征途中也时时遭难受挫。郑和下西洋的中心使命是“抚夷取宝”。金碧峰只是助郑和完成“抚夷”的使命,没有取回传国玉玺。到了酆都国,受了阎罗的讥诮,说他是“半途而废”。金碧峰的“半途而废”,没有取回象征国家权威和秩序的传国玺,不正是意味着“东土厄难”未能“解释”吗?意味着重建国家权威和秩序之不可能吗?还有几位公公,罗懋登通过他们所发的议论,称“满南京城里”尽是些吃人不见血的“虎”,又说那些“峨冠博带”的官员们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这种近于谩骂的议论,何尝不是作者对腐败丑恶的社会现实不满呢!
《西洋记》也有其严重缺点。在历史上, 郑和下“西洋”,对沟通东西交通,促进各国贸易往来,曾起过巨大作用,直到今天仍受到“西洋”各国人民的怀念。然《西洋记》偏重于用兵,以强凌弱,特别强调华夏正统观念,宣扬“有中国才有夷狄,中国为君为父,夷狄为臣为子”的论点,是错误的,也不符合历史真实,这是作品最大的缺陷。其次,罗懋登虽不迷信“佛法无比”,没有把金碧峰写成全胜的英雄,但毕竟还是认为“佛”有超人的力量,在作品里处处按照佛典原理处理事物的产生、变化和发展,宣扬了业果的人生哲理。王神姑被马踏成肉泥,便是一例。至于鄷都国的种种描写,全在宣扬因果轮回报应,荒诞不经。
在艺术表现方面, 《西洋记》颇有浪漫成分,它使真人与神人杂陈,史实与幻想并列。又采用了大量的俚俗传闻,而其中有些里巷传说,如后来《包公案》里的“五鬼闹判”、 “五鬼闹东京”故事,皆袭用《西洋记》的。鲁迅先生曾说“皆于此可考见,则亦其所长矣”。 诙谐,是《西洋记》的特点,颇有可取之处。几位公公常应用浅俗的笑话来插科打诨,肤泛中尚含有深刻的意义。在双关语、歇后语的运用上,倒时有精采处。但在艺术上也有明显的缺点,全书几乎是由人物的对话堆砌而成,极少细节描写和人物性格刻画。关于战事,多数杂袭《三国演义》、《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缺乏独有的特色。还有一些节外生枝的败笔,如书中夹有《牛赋》、《苍蝇赋》等一类文字,插进吕洞宾与白牡丹、田洙与薛涛、玉通与红莲等一类故事。
《西洋记》一书,清代著名学者俞曲园推崇备至,以为有过于《封神榜》、 《西游记》,在他所著的《春在堂随笔》中说:“其书视太公封神、玄奘取经,尤为荒诞,而笔意恣肆,则似过之。”评价似属过高,但也说明了这部作品非同一般,是继《西游记》之后,又一部较有特色的长篇神魔小说,在小说史上有一定的地位,“未可草草读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