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简介|鉴赏
自述性散记。清沈复(1763—1838前后)撰,参见附录小传。全书六卷,卷各一篇。约在同治十三年(1874)杨引传在苏州书摊购得作者手稿,仅存前四卷。光绪三年(1877)前后,由王韬、杨引传等辑入《独悟庵丛钞》一书,由上海申报馆排印,收入《申报馆丛书》。稍后,黄摩西又在其主办的《雁来红》杂志上全文发表,翻印者渐多。以上都是四卷残本。民国初年,王文濡在上海进步书局辑成大型文言小说丛书《说库》,也将本书收入,却是六卷完本。据考,补入的后二卷系伪作。补写者当是王文濡或其所嘱托的人(参见郑逸梅《清娱漫笔》等书) 。 此后,较为重要的版本有1923年俞平伯校点本、198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小说史料丛书》本等。1981年江西人民出版社也将伪续收入, 以供参考。
本书虽为第一人称自述体散记,但情节和描写颇具小说韵味,不少人都做为广义的文言小说来阅读和研究,人民文学出版社也做为“小说史料”加以印行。作者思想开通, 很少道学气,全书总的倾向是进步的。
第一篇《闺房记乐》。主要记作者与其妻子陈芸自定婚前后直至婚后一段时间内, 互相爱恋,情投意合的情景。 笔墨生动,情态宛然。他们都出身于苏州城内的小康之家,具有较高的文化教养。二人互相引为知己,思想情趣往往有背离正统和封建习俗之处。夫妻间亲密无间处,往往也不避人。 “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 ‘何处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见之者。实则同行并坐,初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第二篇《闲情记趣》。主要记述沈陈夫妇二人对于花卉、 园林等景物、艺术的爱好。他们寄居在朋友家的萧爽楼时,有“四忌”、“四取”。四忌是“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四取是“慷慨豪爽,风流蕴藉, 落拓不羁, 澄静缄默。”反映了他们为人处世的反正统倾向。 第三篇《坎坷记愁》。主要记述沈氏夫妇由于不得父母家人之心,逐渐贫困潦倒以至于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情形。陈芸单纯率真,言行往往不加检点,加上追求个性自由的生活态度, 引起公婆的恼恨, 以至于几次以“不贤不孝”的罪名被逐。而沈复是不肯抛弃自己的“闺中良友”的。这样,二人便陷入了颠沛流离、生计艰难的困境。最后一次离家时,陈芸因失血症已病入膏肓,不得不将十四岁的女儿送人做了童养媳,十二岁的儿也当了学徒工。在颠簸中,陈芸病情日益恶化。接着,沈复的父亲和儿子也相继死亡,因兄弟不和,他便剩下了孑然一身。后来,因入石韫玉之幕,方有了转机。以上三篇,内容连贯,好象一气呵成,可以做为陈芸生前沈陈夫妇的合传来读。第四篇《浪游记快》。主要写沈复做为一个幕宾随宦漫游各地观山乐水的情趣,也反映了某些人情世态。开头说: “余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故名胜所在贵乎心得,有名胜而不觉其佳者,有非名胜而反以为妙者。”可以见出他的独特的审美眼光和文学艺术家的气质。 第五篇《中山记历》。原记作者做为随员出使琉球的经历。据考,现在的文字是据当时使臣的日记等资料敷衍而成的。第六篇《养生记道》。管贻萼题诗说: “白雪黄芽说有无,指归性命未全虚。养生从此留真诀,休向嫏嬛问素书。”可见其内容梗概。现今的文字是掇拾佛道两家的养生学说和某些文人谈论养生的诗文拼凑而成。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沈陈两人感情率真,是带有追求个性自由色彩的人物。这与当时的人道主义社会思潮是相一致的。但平心而论,他们的生活态度带有所谓魏晋风度,忘情于诗酒林泉,而较少关心整个社会,因此,其反封建的程度是有限的,还算不上是“叛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见容于社会,终于演成悲剧。由此可见,当时的正统观念和封建礼法的反人道的“吃人”本质。本书反映了当时中下层知识分子悲惨遭遇的一个侧面,象陈芸这样的才女被当时的社会所埋没、所吞噬,也是一个普遍现象。书中的某些内容,与当时的《儒林外史》、 《红楼梦》、《西清散记》、《耳食录》等书,可以互相印证,互相补充。
本书语言清新朴素,能把作者自己的真心实情坦露给读者,毫无道学的虚伪气和矫揉造作之处。人物描写也颇见功力,不仅几个主要人物写得栩栩如生,风致宛然,就是一些出场不多的次要人物,虽然着墨不多,往往也能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作者描写人物,主要着力于生活细节的渲染,重在传神。既能写出人物的性格,也能写出人物的情态和心态。这里再引两小段描写心态的, 以见一斑。
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妍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
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前者写新婚初别时的感受,后者写别后重逢时的感受。这种切身的真实体验,是别人所不曾写也写不出来的。在结构上,每篇都有一个主题,大体上是按时间顺序写下来的,或者以类相从,但写的绝大多数是不相连属的生活琐事,只是偶而前后有些照应。所以,这种结构似在有意无意之间,若有若无,达到了那种“无技巧的技巧”的高境界。
总之,本书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是当时的散文(或小说)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