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简介|鉴赏

《施公案》简介|鉴赏

清代白话长篇公案小说,全称《施公案奇闻》,或作《施案奇闻》、 《施公案传》, 又名《百断奇观》,九十七回。不题撰人,作者不详,首有序,序后署“嘉庆戊午(三年,1798)新镌”,书当写于此前。今存最早版本为嘉庆二十五年刊厦门文德堂藏板本,其后有道光四年刊本衙藏板本、道光九年金阊本衙藏板本、道光十九年学库山房藏板、京都文义堂藏板、聚经阁刊本,其他还有务本堂、善成堂、成都文林书局、藜照书屋、烟台文胜堂藏板等刊本,现有宝文堂书店整理出版的校点本。

书叙康熙时施仕伦为泰州知州后替民作主平反冤狱,除奸锄暴的故事。实有其人,名施世纶,其事迹经众口传说,说书艺人敷演加工,戏剧家剪裁加工,小说家修饰扩充,逐渐创作出来。行文通俗浅露,略如明人《包公案》而情节稍加曲折,一案或亘数回;且断案之外又有遇险,逐险弄奇之间亦写人情,已为公案侠义小说合流的先导,显示着小说演进的趋向。

《施公案》以施仕伦断案为线索展开情节,歌颂了清官清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品德和侠客们的不避凶险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品质;揭露了社会的黑暗和不法官僚、地主、奸盗、地痞的丑恶。清官与侠客合作,是勇力与智慧的结合。其锋芒所向,秽污尽扫,善人必获福报,恶人总有祸临,邪者定遭凶殃。这是清代广大下层民众在封建礼法范围内对真、善、美的追求,对假、丑、恶的批判;是企望保护、救助的依附心态的写照。鲁迅称其“为市井细民写心”,写的虽是不平、愤怒和抗争,但骨子里却埋藏着跪着的灵魂。郑振铎先生在论及此类小说发达原因时说:“便是一般民众,在受了极端暴政的压迫之时,满肚子的填塞着不平与愤怒,却又因力量不足,不能反抗,于是他们的幼稚心理上,乃是悬盼着一类‘超人’的侠客出来,来无踪,去无迹的,为他们雪不平,除强暴,这完全是一种根性鄙劣的幻想;欲以这种不可能的幻想,来宽慰了自己无希望的反抗的心理的。” (《论武侠小说》)

《施公案》保存着口头文学的特点,语言虽粗俗,然读之上口,听之入耳。第五十四回写琅琊山新添两个英雄时先有一番铺排: “这里阎罗头戴一顶豹子冠,身穿一件鱼鳞袄,铜裹铁尖膝鞋,脚下丢裆叉裤,另有一种绝技——那鱼鳞甲内暗藏着四百七十个铁弹子,到了斗争之时,遇见敌手,即使用此暗器伤人。任你再眼明手快,也要伤损。”语言寻常已极,然由艺人气口连惯地说出,助以表情、手势,竟也生气虎虎。第一七八回写一座小饭店中跑堂的迎着等急了食客的拍桌声,连跑带嚷的一串话,更是生活气息浓郁、 妙趣横生:“来了……您老人家要吃鱼呢,是糟鱼,是稣鱼,锅烧鲇鱼,溜鱼片,烩甲鱼,白鱼?要吃肉呢,烧紫姜盐煎肉, 排骨, 丸子、炸肉骨碌儿……”虽属报菜谱的口头话,然跑堂的急心巧吻的情态竟也伴随爆豆般的言语跃然纸上。至于写两军厮斗、写民妇告状,虽多套语,然逼真传神不会败胃,亦不宜全予鄙弃。

《施公案》虽系章回小说,结构却与《三国演义》、 《水浒传》有别,保存了说话艺术更多的特点。它的断案故事勾连全书,活泼鲜亮,更合听众脾胃。前一案水将落而石未出,后一案竟已波横而山见。数小案束结为一大案,或一大案枝分数小节。案与案间虽为独立关目,却也贯通自然。此种结构,在艺术成熟程度上高于《彭公案》, 逊于《忠烈侠义传》,显示着民间艺人在艺术上探索的足迹。在情节安排上,虽有故弄玄虚、追奇逐妄之嫌,多有凿空不实之弊,然白宋氏刺杀地主、孟文科被烧身死诸案,曲折有致的叙写,悬念迭出勾人心肠,倒也是民众经验和智慧的积累。至于丢牌、 盗马、夺杯一类情节,虽系子虚无有,亦足寓目,长期满足着普通百姓的审美需要。

在《施公案》故事情节中显现出的施仕伦和众侠客,确如胡适所说是“箭垛式的人物”。但是,其思想性格却不全然单整划一。施仕伦虽则刚毅峭直,却也有侠客星散后的痛苦,孤掌难鸣后的反思;虽则一心在国、一意在民,却也有体恤下属的温情,在与赃官显宦的生死较逐中也不乏幽默。较《包公案》中的包拯减少了稍许传奇色彩,浸染了一些凡俗气韵。黄天霸虽系《彭公案》中黄三太之子, “霸”气十足,却不似其父一味的“豪”与“侠”。行侠仗义于江湖之上,他狂称其名“叫‘我’”,眼空四海,无忧无畏。跟清官走“正路”之后,只因徒使气力、狂拚性命而功名无望,便嗒然若失,凄苦煎心,行不知所之。他虽为“忠”断“义”,镖毙结义弟兄,功成名遂后竟仍能信义全交,恩结江湖故友。这是清代人民歆慕功名,乐为臣仆而又未消尽绿林结习的反映;也是由以“善”为美演进到以“真”为美的审美原则,在侠义公案小说中虽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体现,听书者虽可略而不计,而研读者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