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韦应物
调笑·胡马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在今存的唐代文人词中,最早以词牌《调笑》(一作《调笑令》)写作的是韦应物和戴叔伦。韦作了两首,戴作了一首,并且都是以边塞为描写对象,用笔也相当严肃,词牌的含义与词中的内容大不相同,从中可知,中唐时期可用的词牌还不多。
韦应物的这支小令,是一首描写失群胡马的咏物词。开首三句,是说有胡马被胡人远远地放牧在燕支山下。燕支山,又作“焉支山”,在今甘肃省永昌县西,山丹县东南,绵延祁连山和龙首山间,是水草丰美的牧场,因产燕支草而得名。燕支草,即胭脂草,花汁可制妇女的化妆品,所以“匈奴失焉支山歌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史记·匈奴传·索隐》)。接下两句,述写一匹胡马正因“路迷”而“独嘶”,挑明了作意。“跑沙跑雪”的“跑”,即“刨”。这匹胡马由于失群、迷路,焦躁不安地东转西兜,时而下意识地扬蹄去刨足下沙雪冰结的地面,时而仰起脖子东张西望,长嘶几声,企求觅见同伴的身影,得到同伴的应声。但是它的种种努力一无所获,眼中只见辽阔的大草原上衰草接天,一轮昏淡的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暮色正铺天盖地般地涌压过来。这匹迷路胡马的命运将会怎样呢?尽管词人没有交代,看来是大为不妙的。
作为咏物词来看,“跑沙跑雪”和“东望西望”这八个字,贴切而传神地写出了这匹失群、迷路之马的慌张、惶急,举止失措。结句“边草无穷日暮”,以景语作结,暗示这匹胡马的没有出路,也颇具匠心。不过,关于这首词的主旨,却不易探究。有人说,“此笑北胡难灭之词”(曹锡彤《唐诗析类集训》卷十),有人认为该词“言胡马东西驰突,终至边草路迷,犹世人营扰一生,其归宿究在何处”(俞陛云《唐词选释》)。以上两说皆为臆测,不足信。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见解:词中的“胡马实际是一个远戍绝塞、无家可归的战士的象征”。就词中的“胡马”形象而言,再结合唐代边塞诗中屡有反映战士久戍不归的思想内容看,这个说法似有一定道理,但也缺乏令人信服的依据,远戍绝塞的“汉家”战士为什么要用放牧在匈奴之地的“胡马”作象征呢?这是不能不使人产生困惑的。我们以为,像这类缺乏确切背景材料、并且作品本身也未作任何暗示的词篇,与其讲得深玄,还不如讲得浅近些好。也就是说,这是一首咏马词,它在生动描写出一匹失群、迷路之马的动作、神态的同时,勾画了一幅漫无际涯的草原暮色图。
这首小令的格律颇特殊。全词三十二字,四仄韵,两平韵,两叠韵,平仄韵递转。在平韵再转仄韵(即由“东望西望路迷”转至“迷路”)时,二字叠句必须用上六言的最后两字倒转为之。所以这个词牌又叫《转应曲》。中唐时期的词,不少还是用五、七言绝句来写的,有些作家虽然开始用长短句填词,但基本句式还是以五、七言为主。而这首小令全用二言和六言,句调更为参差不齐,韵位也富于变化,从而在更大程度上表现出词调的特点。这在当时具有一定的开创性,对后来以温庭筠为代表的花间词有比较明显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