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清照
醉花间·薄雾浓云愁永昼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在《金石录后序》中,记载着女词人李清照和她的丈夫赵明诚常常陶醉在学术研讨上的情况,“意会心谋,目行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至于高雅的生活情趣,更是多不胜举。如此志趣爱好相同、和谐美满、情笃意深的一对夫妻,一旦离别,自然会陷入“人比黄花瘦”的相思之苦中。《醉花阴》小令,即是抒写女词人在重阳那天因孤寞、怀人而引起的无限悲愁。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雾”在诗词中多指早晨,“云”多指黄昏。首句语兼双关,既寓重阳节阴霾的天气,又譬自己胸中如云似雾的愁情。这种愁情从早到晚,由淡到浓,挥之不去,因此是“愁永昼”。这样写“愁”似乎还不够具体,于是笔端瞄向了室内的香炉。“瑞脑”是一种香料,“金兽”是铸有兽形的香炉。为了排愁遣闷,女词人兀坐室内,静静地看着瑞脑在香炉里燃烧。丝丝香烟缭缭绕绕,不绝如缕地游着、飘着,这清冷、凄惨、孤寞的光景,凝聚成了巨大的愁情离绪。白天在寂寥、孤寞中打发日子,晚上又何尝不是呢?“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是的,往年重阳节,她和丈夫登高望远,赏菊共饮,乐趣无穷。而今呢,孤床独睡,玉枕冰凉,到了后半夜,更是凉意袭人,睡而复醒,长夜失眠。这和她“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蕈凉”的与夫共居的欢趣形成了显明的对照。“凉”,既指秋寒,又暗含着清冷、独寝的苦况。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黄昏,是女词人最难将息的时刻,因此,不得不到东篱边去用酒消愁。独个儿饮酒,已是“愁更愁”了,更何况东篱边秋菊丛丛,暗香四播,蓦然心头浮现出“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的怀人的诗句来。思念终归是思念,由于关山阻隔,路途遥迢,思而不得,于无可奈何中,逼出以下词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销魂”,有伤神、愁苦之意。如果说“东篱饮酒”是怀人的虚写,那么,这几句词却是怀人的实证。你看,一阵西风,掀起竹帘,那帘里的人儿,比外边的黄花还要消瘦呢。“人比黄花瘦”,紧紧呼应着“销魂”,而“销魂”又实在是雕塑了一个“人比黄花瘦”的可怜人儿。
小令上阕写女词人的孤寞,下阕写她的怀人,止泊处却是一个“愁”。“愁”是一种抽象的情绪,要使其有形象感,诗人们不得不付诸以形象化的手法。李后主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观有“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贺铸有“试问闲愁知几许?一川衰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善写愁的李清照,则更不例外了。她从寂寥、孤寞、怀人的生活感受出发,抓住富有浓重悲秋气氛特点的景物,或浓抹,或淡染,或拟人,或比喻,创造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充满悲愁的沉郁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