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欧阳修
玉楼春·别后不知君远近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这是欧阳修离别洛阳后在途中所写的首抒怀之作。上阕直抒胸臆,下阕以景见情,打破了一般上阕写景下阕抒情的常见套式。另外本词以仄声押韵,使词人郁结不舒的离情别意得到了更好的表达。
人对一个地方的感情主要是对这个地方的人的感情,词人作别洛阳后,在所思所念者之中,最牵肠挂肚的是那个最知心的人。而这个人也是一位萍踪浪迹者,他在词人离别洛阳之后也可能到异地去漂泊远行。“别后不知君远近”一语看似平平,却蕴含着至少有上述的许多感情,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他所思念的人是否还在洛阳或者是已离开洛阳远行?“触目凄凉多少闷”,概括了词人羁旅途中的愁闷心境,此时虽然正值芳菲满目的春日(见《玉楼春》“洛阳正值芳菲节”,此词与这首《玉楼春》乃是同一时间之作),但在一个被离愁别恨缠绕的远行之客来说,春天的繁荣反而倍增心境的凄恻。他所触目的虽然不是万木萧瑟、落叶飘零的秋色,但心境的凄凉悲苦和“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悲秋者也相仿相近。“渐行渐远渐无书”,描画出了行程日以远,音书日以稀,离愁随着行旅的距离日益增长的心境变化的轨迹;而“水阔鱼沉何处问”则进一步写出音书断绝时的无奈何的心情:古人以鱼雁传书为沟通消息的象征。而今天长水阔,雁落鱼沉、词人该到何处询问故人的音信?
下阕以旅途的夜景,形象地呈现词人思人念远的悲凉心境:“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词人独宿于旅途的孤馆之中,他深宵不寐,听着窗外风吹竹叶的声响,仿佛一片萧瑟秋声,而这阵阵声响吹奏出来的都是词人心中的离愁别恨。词人把自己心中的情感对象化,春天的风竹敲出萧瑟的秋声,万叶千声奏响的都是离恨,这里的景物都染上了作者浓重的主观色彩,这也正是词人情感的外射和外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敲”字,确为掷地有金石声,它写出风竹之声在词人心头勾起的悲抑之情,有如敲击似的沉重,这是词人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一个闪光的词眼。“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攲”者,倚也;“烬”者,灭也。此二句把词人欲去梦中追寻故人,而梦又未成,且灯已熄灭的旅途苦况和惆怅的心境作了十分真切的描述,使我们也不禁为之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