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李煜
望江南·多少恨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李煜,是中国文坛上的一颗明星,作为统治者,他是个昏君,作为文学家,他是天才。李煜的词,以被俘为分界线,前期沉浸在香艳缠绵之中,后期则充满了家国之痛。此词属后期作品,表面上写得繁盛荣华,热闹极了,实则包含了无限的辛酸,蕴藏着无尽的沉痛。因为那些征歌逐酒,纸醉金迷的繁华,已化为泡影,只留下了惨痛的回忆。
“多少恨”给全词拨响了惊心动魄的琴弦。“多少”表面上是疑问代词,似乎诗人在自问有多少愁恨,其实它是个偏义词,只含“多”,是无穷无尽,许多许多之意。作者有满腔愁恨,却不能在白天表露,只好寄托于夜晚的梦中,在梦中获得暂时的宽慰。实则作者并不是真的在做梦,而是埋进了痛苦回忆的深渊,竟至于失眠。是什么样的愁恨使得词人日思夜想,如此痛苦呢?那是失去了享乐的天堂,失去了宝贵的自由,被囚禁、被迫害的家国之恨,《乐府纪闻》云:“后主归宋后,与故宫人书云,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能不恨吗?这种愁恨,又不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好回忆、默想。按理说词人有那多么多的忧恨,在梦魂中应该反映痛苦的情景,可是作者偏偏想到愉快的事,他好像和早先游赏御花园似的,车子来来往往多得像流水,骏马矫健得像游龙,热闹极了,而且又是在春光明媚、日丽风和、月圆花好的时刻。一个人对失去了的美好的东西,往往永远也忘不了,越是在痛苦的时候越要想,越想又越痛苦,李煜就是这种心情。俞陛云评此词时说:“‘车水马龙’句为世传诵,当年之繁盛,今日之孤凄,欣戚之怀,相形而益见。”颇为中肯。陈廷焯《别词集》说:“后主词一片忧思,当领会于声调之外。君人而为此词,欲不亡国也得乎?”这种评论就欠妥当了。李煜此词本来是在亡国之后作的,亡国之前能写出这种词么?如果在亡国之前写出去,那就成了“词谶”,说他不能不亡国就说中了,可惜其时的李煜,只会写些“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之类的货色。在亡国后说他“欲不亡国也得乎”,真是一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