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惠洪《浣溪沙·妙高墨梅》原文、翻译及赏析

(宋)惠洪

浣溪沙·妙高墨梅

日暮江空船自流,谁家院落近沧洲?一枝闲暇出墙头。数朵幽香和月暗,十分归意为春留。风撩片片是闲愁。

 

唐宋以来,诗词对绘画的影响随着文人画的兴起而日渐扩大加深,“或题诗以发画趣,或绘画以取诗境”(郑昶《中国画学全史》)。诗画相通,体现了中国的文化传统,这首小令即题画之词。作词者惠洪与作画者妙高,同为方外僧人,从此翰墨姻缘,亦可见其志趣。这首小令能够发其画意,咏画赞人,而且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值得刮目相待。

上阕描写画面所绘之景,着眼于物形的格局安排,观察落笔由远而近,由粗而细,实即从次要到主要,从背景到中心,次第写来,从容铺垫,成功地运用侧面陪衬之法,渲染环境,烘托梅花,以见其不同凡响。

起首两句,先写陪衬之物,是导出梅花的前奏;通过所绘物形,表现出清幽寂寥之境。“日暮江空船自流”,句中的“日”“江”“船”,都是画中所绘之物形;而“暮”“空”“自流”,则是题画人捕捉画意时的审美感受。“暮”则天色黯淡,“空”则江面寂寥,“自流”,则为任其自然,听其所之的动态。比较唐庚《诉衷情·旅愁》中的“残照外,大江流,去悠悠”,意味颇为近似,但那种逝者如斯、时不我待的深沉感慨已更多地让位于静寂清幽的淡泊心境,这是为了衬托梅花“闲暇”品格,与之保持和谐一致的审美需要。仔细品味,仍可发现其中含有江天寥廓、为时已晚,不妨听其自然随遇而安的自慰,同时含有吾道终穷,漂泊无依的一丝苦涩的感触。这种感触暗射“闲愁”,起笔之初,即已预为结语伏脉。

“谁家院落近沧洲”,颇疑画上只是有院落而已,“谁家”“近沧洲”则是随画者的想象之辞。“谁家”,问得情不自禁,本意不在于问清主人,而在于赞美环境。“沧洲”,滨水的地方,古时用以指隐士的居处。隐士不居闹市而僻处郊野。和上句一样,在于赞美其清幽宁静,始终与“闲暇”保持风格的统一。如此盘马弯弓,意在引出吟咏的主要对象。

“一枝闲暇出墙头”,这才是画面的中心,审美的焦点。叶绍翁《游园不值》:“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词句从此化出。“闲暇”,借代梅花,夺骨脱胎,奇语出新,极力突出梅花安详静美的丰韵,显示其高标出尘、雅韵脱俗的风致,同时还可造成“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审美情趣。

下阕集中抒写梅花之神,突出主旨。换头两句,本是对偶,但已令人忘其为对。“数朵”,花并不多,寓有曲高和寡之意;“幽香”,仿佛花还精神,清芳的香气不减,寓有节操如故之想。“和月暗”,花的颜色暗淡,连月色也不明朗,暗示氛围还是暗沉沉的。看来画上之梅不但盛开,且已零落,因而流露出无限惋惜之情。“十分归意”,极言其无可挽留,翻跌出偏“为春留”,足见梅花有意,惜春情深。无如有志难酬,风也无情,直吹得片片花落,愿为保留春光而献身的美好理想终于成了泡影。有抱负而不能见容于当时,能不为之一恸!“撩”,即掀起、招惹之意。“闲愁”,结出全篇正意,睹画兴悲,感同身受,有如豹尾劲挺,惹人注目。

画品、诗品,都是人品。乍看此词,无非亟赞画笔之妙,画品之高,其实另有隐衷。惠洪虽是僧人,但也经历了政治上的风云变幻。他曾和当时的官僚张商英、郭天信有往来;张、郭得罪,他也被决配朱崖。从这坎坷经历来看这首小令,不难领会其意兴所寄,其所以赞美梅之高标,惋惜梅之奇志,无非是以梅自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