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原文赏析

(宋)欧阳修

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烟。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这是一首写惜别之情的小词,写法却别开生面。男女主人公只是萍水相聚,终将分别。在唐宋时期,男的去京城应举谋职、转官等,秦楼楚馆,常有属意之人。但一段欢聚之后,男的终将归去,两情缱绻,难以为情。

本拟在这次聚饮时告诉对方自己的归期,这原是双方心知其必然的事,哪知才欲张口,对方的脸色就突然变得凄惨,声音也哽咽了。“欲语春容先惨咽”,写对方的痴迷程度,比杜牧“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沉重不知几许。看到对方如此惨咽,作者却忽然从理念上加以思考。为什么会如此?“人生自是有情痴”,这是人性如此,“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决非因外物影响而然,“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两句是千古传诵的名句,表面上看得很超脱,人生本来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实质上是极度写情,不能自拔。本来春花春鸟,秋月秋蝉,气之感物,物之动人,情随物迁,被看成规律。作者却用“此恨不关风与月”一句力翻陈案,可见情与生俱来,非外物所能移易。末一句有力地表现出上一句的沉重力量。这两句以理念的思考反衬情感的痴迷,独具匠心。

为了减轻对方的痛苦,男方决定暂缓言归。“离歌且莫翻新阕”,原因是女方经受不住,“一曲能教肠寸结”。此词结语也是名句。语言从缠绵忽变豪宕:“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一直到洛阳花事已尽,才和春风从容别去。“容易别”三字紧对上半阕而言,上半阕欲说归期已经那样难堪,只有尽情享受春花,共度春光,到时自然能顺应承受离别之命运。“直须”“始共”虚词呼应,使语句跌宕生势,表现出对未来之信心。然而分别是必然的结局,虽说得痛快,而内容仍孕育着无可逃避的隐忧。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举欧词这四句说:“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道出这首词的特色。

这首小令波澜起伏,不肯作一平语,如前二句极凄惋,三四句忽作达观语,好象早有准备,原来如此。换头处忽又低沉欲绝,结语又成豪宕排遣。语言的起伏,正好表现感情的激荡。欧公小令高明处正在于此,他描写男女情爱的作品,笔力骞举,含蓄而有情致,潇洒超俗,不同凡响。王国维称其“虽作艳语,终有品格”(同上),欧词胜处正在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