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无名氏《谒金门·真堪惜》原文赏析

(明)无名氏

谒金门·真堪惜

真堪惜,锦帐夜长虚掷。挑尽银灯情脉脉,绣花无气力。女伴声停刀尺,蟋蟀争啼四壁。自起卷帘窥夜色,天青星欲滴。

这是一首传统的思妇词。

上片起句直抒胸臆,毫无遮拦。“真堪惜,锦帐夜长虚掷”,是从千回万转后倒折出来。“锦帐”,思妇所居帐之美称。秋夜初长,锦帐华美。处此帐中,本应与良人鱼水相欢,情意缠绵。然而却孑然独处,鸳枕慵倚,怎能不让人有时光“虚掷”之叹?“真堪惜”者,惜此良宵,无人共度;惜欢事难谐,青春易逝!读完这两句,再看“锦帐”二字,真有刺目刺心之感。室内一件极常见极普通的陈设,巧作调度,即成为作者表达感情的绝佳道具,读时应予留意。“挑尽银灯情脉脉”,前四字是动作,后三字是神情。灯之灯芯,经过一段时间的点燃,就会变短变暗,需要人去“挑”。现在说“挑尽”——一挑再挑,长长的灯芯已快要燃尽,可知夜已深,人无聊。词人抓住这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动作”,具体而微、形神毕现地写出思妇的孤独、寂寞、凄凉和执着。心事浩茫,含情脉脉,长夜难消,孤灯相伴,故下接“绣花无气力”。“无气力”者,由上句可知是无情绪——自非体力的难支。如果能够全身心地扑入一件事中,也许可以暂时摆脱——至少缓释内心的愁烦。然而连这一点也作不到,所以就有篇首那一声直达人心的长叹!开端强烈喟叹给人的突兀之感,到这时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下片前两句,再以侧笔烘托,渲染。万籁俱寂,夜深人静。隔墙的闺友早已停止了针凿女红,而恼人的蟋蟀却在四壁不停地争啼。这两句似乎绕开了抒情主体,写一些没关紧要的闲言语。实际上正是为了与主体对比,反衬,增强抒情效果。就象画山,一定要画出烟云满纸,方能突现山之雄峻峥嵘。“刀尺”,蛩鸣,在古典诗词中都能引发人深层的联想。“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诗·豳风·七月》)秋至蛩鸣,“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姜夔《齐天乐》),似乎在提醒、催促思妇们为远人赶制寒衣。长夜独处,不仅物(锦帐)能够增悲,而且声(听不到的刀尺声,蟋蟀的哀鸣声)也在添愁。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结拍“自起卷帘窥夜色,天青星欲滴”,以淡语收浓情。前人论作词法云:“自首至终,皆诉凄怨,其结句独不言情,而反述眼前所见者,皆自状无可奈何之情。谓思之无益,留之不得,不若且顾目前,而目前无人,止有此物。”(清李渔《窥词管见》)这两句即是如此。卷帘仰望,天色青青,星儿闪闪,心中之悲愁,就如这夜空一样辽阔无边,怎能不柔肠寸断,粉泪盈眶?“欲滴”二字,似乎老天也为痴情人而含泪。初读匪夷所思,细思入情入理,真令人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