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张耒
少年游·含羞倚醉不成歌
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张耒,字文潜。据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七载:“右史张文潜,初官许州,喜官妓刘淑奴”,遂作此词。
词的上片写饯别。被送的男子即将外出了,这位女子为他送别,酒入愁肠,不由地泛起离情万种。她本欲唱一支送别的歌曲如《阳关曲》、《骊歌》之类,但由于“含羞倚醉”,歌唱得不成样子。“含羞倚醉”四字,含有复杂的感情,可能她是一个初恋的少女,情窦初开,故而含情脉脉,羞羞答答。她轻启歌喉,但由于心跳怦怦,竟至唱走了调。仅仅四个字,便把女主公特定的心理过程刻划得如此细微而有层次。“纤手掩香罗”一句补足前意。香罗即是香罗帕、罗巾。含羞也好,倚醉也好,她总要流露出少女两颊的朵朵红云。于是她的纤纤玉手拿起一块香罗帕,把红云轻轻掩住。淡淡一笔,歌女的内心活动纤毫毕现。
如果以为这位女子在爱情上完全处于被动状态,那就错了。她的心里还在想着对方哩。倚醉不足,掩帕又不足,遂偎在花边,映在烛前。但就在花影烛光的掩映下,她终于忍不住感情的冲动,不时地向那位男子暗送秋波,偷传深意。
下片写别后。那位男子在词中始终没有出现,我们仅仅从女子这个主体的抒情中意识到此一客体的存在,他究竟是多情抑或负心,不得而知。但从词意看,一从别后,他好久没有回来,甚至连书信也未寄过。因此这位女子陷入了深深的离愁之中。她日思夜盼,常常把红的看成绿的,两眼已经发花。“看朱成碧”,语本梁王僧孺《夜愁示诸宾》诗:“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意谓心乱目眩,不辨五色,极言忆念之深、相思之苦。为了躲避这一痛苦,她索性什么也不看:“翻脉脉,敛双蛾。”脉脉,就是不见。《文选》范云《古意·赠王中书》诗云:“谁云相去远,脉脉阻光仪。”李善注:“翰曰:脉脉,不见貌。”双蛾,即一双蛾眉。一个“翻”字,使词意发生很大转折。这女子原来是殷盼之极而目迷心乱,于是索性什么也不看,颦眉独坐,从这一转折中,可以窥见她内心痛苦之深。
以上都是写女主人公的外在表现,至“相见时稀隔别多”,则纯为情语,可以视作这女子的内心独白,也道出了过去时代里人生所常有的缺撼——“别时容易见时难。”“隔别多”,不仅说常常离别,而且也指相别时间之长。相别时间究竟多长,下两句作了补充:“又春尽,奈愁何!”从这两句看,他们的分别应在去岁春间,此时已是又一个春尽,而男子依然未归,难怪这女子盼望得如此殷切,只得长叹“没奈何”。
此词在写法上有两点很突出:一是多用动词,上片写内心活动一连用了“含”、“倚”、“掩”、“偎”、“映”、“传”、“入”等七个动词,遂层次鲜明地展示了感情变化过程。我国诗歌,往往省掉动词,全以名词组织成篇,如温庭筠《高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可此词却大不相同,不能不说是一种特色。二是注意点染。上片“偎花映烛”,是在描写情绪过程中点染一下环境气氛,并带出饯别的时间是在春夜。花烛交辉,气氛恬静,再映以红颜,则美如图画了。下片“相见时稀隔别多”,是以实语点出人物的内心活动,既点出了主题(离别),也起到化实为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