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弃疾
鹧鸪天·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长亭送别,是中国古典诗词的重要题材,其中悲苦者多,明达者少。执手相看泪眼,心潮涌动,即将分离的朋友很难洒脱起来。辛弃疾这首《鹧鸪天》,却别有一番深刻的意蕴。
上片四句,前两句写人,后两句状景。《阳关》是古代送别的曲子,根据唐代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谱成:“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对知心朋友坐在长亭上,离别的酒进了一杯又一杯,离别的曲子唱了一遍又一遍,心情并没有渐趋平静,可见他们对情义是多么眷恋。辛弃疾劝朋友“功名余事且加餐”,意思是,功名成就与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每餐多吃一些。真是体贴入微,更显出友情的忠挚和深厚。道别的酒喝过了,曲子唱过了,话语说过了,他们并没有就此分手,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迢迢征程:“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水天浩渺,云山苍茫,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未来呢?杜甫有描写友情的名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这里,两人的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在无声的瞻望中显然更加浑厚深邃了。状景于后,更显出浸染着作者深沉情感的景的魅力。
一般的作品,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也算是成功之作了,可辛弃疾在下片中更深地感叹了人生。“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辛弃疾此时此刻正处于悲欢离合的切身感受中,同时又能看到这种情感千百年来莫非如此,这就具有了哲理意味,使上片的那种缠绵变得冷静下来。“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歇拍两句,完全是理性的对生活的认识,征途中的江中风波并不是人生道路上最险恶的,生活的道路上还有更困难的阻碍更险恶的风波在等着我们。
“功名余事且加餐”是对朋友的体恤,“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是强颜安慰,而不避讳地指出人世的险恶波折不仅需要相互亲情的默契,更需要生活的勇气思索的力度。心心相印的朋友更需要这个。
这首词情感真淳,景色蕴藉,思想更具有不同一般送别之作的容量,显现出了阔大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