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朱孝臧
九日丰宜门外过裴村别业
野水斜桥又一时,愁心空诉故鸥知。凄迷南郭垂鞭过,清苦西峰侧帽窥。新雪涕,旧弦诗,愔愔门馆蝶来稀。红萸白菊浑无恙,只是风前有所思。
这首《鹧鸪天》,题为《九日丰宜门外过裴村别业》,可知是悼念“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裴村。刘裴村名光第,富顺(今四川宜宾)人,与朱同为光绪九年(1883)进士。在戊戌变法期间,刘属“帝党”,因参加变法活动而被杀。而朱是同情和倾向“帝党”的,故在刘氏遇害之后,曾两次以词章悼念故人。这首词大约写于庚子辛丑年间(1990—1991),朱氏于重阳佳节路过裴村旧宅触景伤情,因而有作。“野水斜桥又一时,愁心空诉故鸥知”二句,写作者“过裴村别业”时的惆怅心情。刘氏旧宅在北京丰宜门(南门)外,“野水”言其荒凉,“斜桥”状其凋蔽,展现了裴村被杀之后的凄凉景象。“又一时”含义有二:一是抒发昔盛今衰之慨;二是兴叹物在人亡之哀。“愁心”二字,即是“又一时”含义的概括,表现了作者睹故物、思故人的痛惜之情。这种内心痛苦有谁相“诉”呢?作者在《减字木兰花》一词中写有“盟鸥知否?身是江湖垂钓手”之语。当年鸥鸟既与裴村为“盟”,今日应能以痛惜裴村之“愁心”相“诉”了。然事与愿违,是“愁心空诉故鸥知”,一个“空”字充分表现了作者的失望之情。裴村被杀,故旧惜身避祸,人情如此淡薄,鸟情又怎能望其深厚呢?“凄迷南郭垂鞭过,清苦西峰侧帽窥”二句,用拟人手法渲染环境气氛以表现其内心感受。“南郭”在戊戌政变之后表现出一幅大惑不解的迷茫情态,“西峰”在戊戌惨案之后变容失色作“清苦”之颜。而作者对“南郭”是心情颓丧地“垂鞭”而“过”,对“西峰”是心悸不安地“侧帽”而“窥”。其路过故人旧宅的恐惧心理与哀伤之情被描绘得淋漓尽致。
换头“新雪涕,旧弦诗,愔愔门馆蝶来稀”三句,承开篇昔盛今衰意脉。“旧弦诗”写“裴村别业”昔日丝竹管弦的热闹情景。“愔愔门馆蝶来稀”写今日“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凄凉景象。而“新雪涕”一语,则是词人面对此景而表现出的哀伤之情。歇拍“红萸白菊浑无恙,只是风前有所思”二句,抒风光依旧而人事全非之慨。“红萸白菊”点明重九登高的节令景象。“浑无恙”,是全然如昔之谓。一个“浑”字就充分表现了“去年天气旧亭台”的感受。而旧日一同登高赏景之人呢?作者却十分含蓄地用“只是风前有所思”一语来表达。暗用孟嘉落帽于龙山的重九登高故事,以赞誉刘裴村风流倜傥的才情。据陶渊明《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嘉)传》记载:“九月九日,(桓)温游龙山,参佐毕集,四弟二甥咸在坐。时佐吏并著戎服,有风吹君(孟嘉)帽堕落,温目左右及宾客勿言,以观其举止。君初不自觉,良久如厕,温命取以还之。廷尉太原孙盛为谘议参军,时在座,温授纸笔令嘲之,文成示温,温以着坐处,君归见嘲笑,而请笔作答,了不容思,文辞超卓,四座叹之。”“有所思”一语,表现作者对裴村被杀的深深哀悼之情。“只是”一语以推宕之辞,表挚着深沉之意,语淡情浓,含蓄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