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刘长卿
谪仙怨·晴川落日初低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古代人做官,大都是忽上忽下,朝贬夕迁的,很少有人能达到或享受到那种没政绩也没罣误,升不了也降不下的“太平官”境界。人非草木,荣辱升迁,岂能无动于衷,于是便有许多咏叹宦途起落的诗词歌赋。刘长卿这首《谪仙怨》,其实便是“谪官怨”。
词的开头,以“晴川”、“落日”、“孤舟”等淡淡几笔,勾画出一个有些凄清然不失悲凉的意境来:晴,不是多云到阴,不似心头之阴沉;川,是一马平川,不似宦途那般狭窄艰难。天是好天,地是好地,然“落日初低”,夜晚就要来临,不由人不感到悲凉。从“晴川”引入心境之悲凉,这是“逆入法”。天色已晚,然而,有家不能回,还得天涯孤旅,四处漂泊。“惆怅孤舟解携”,孤身一人,还得落日“解携”,确实不是个滋味。解携就是解缆出发。“鸟向平芜远近”,这句且先宕开孤舟,先说天上的小鸟。鸟儿在荒草遍布的平川上远远近近地飞翔,自由自在;相比之下,我,作为一个人,却做不得自己的主,只能在这孤舟中,随着流水向东向西,受命运的摆布。“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紧承上二句,以同一夜晚之两种不同景色,继续述说自由之可爱和被支配之凄凉。白云无心,千里万里,自来自去,无半点羁绊;而人,却只能在凄清的月光下前溪后溪地转来转去。为什么会这样呢?“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长沙,指贾谊。汉代贾谊少年博学高才,承文帝知遇之恩,擢太中大夫,后受朝臣排挤,受谮被谪,去京为长沙王太傅。比起贾长沙,刘长卿所受的委屈也并不小:他玄宗天宝年间即中进士,肃宗至德年间在朝任监察御史,后因事受谗,贬长洲县尉,再贬岭南南巴尉。代宗大历间,得迁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复贬睦州司马。三起三落,可算是老牌的“谪仙”了。遭贬之人,心情可想而知,难怪江潭的春草,在他眼中,也绿得惨兮兮的。
刘长卿虽多次遭贬,但后来在德宗建中年间,还是升了随州刺史,成了“刘随州”。但在当时来说,遭贬,总意味着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的急剧下降,意味着对荣誉和自信心的极大打击。不过,刘长卿在遭贬时,却并没有呼天抢地,他的心胸还是相当宽阔的。在这首词中,他只是淡淡地感叹一下人随流水、春草萋萋,而用来衬托他此时此刻心情的景物,如晴川、小鸟、平芜、白云、明月、溪水、江潭等等,也还是比较平易可亲的。当一个人遭受挫折,心情不甚愉快时,去看看落日,平芜,流水,白云,明月,春草,平衡一下情绪,岂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