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孝友
浪淘沙·好恨这风儿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栖,载取人人蓬底睡,感谢风儿。
把词尤其是小令写得象民歌,这本来无可非议,因为词本来就从民间来,回归民歌风格,也算是叶落归根;用口语俚词写词,这也是常有的事,因为词在文人心目中不象诗,诗是正经八板写给人看的堂皇作品,而词多是自娱娱人的玩艺儿,更何况南宋以来一直存在着词的俚俗化口语化趋向。据说石孝友是一个诙谐的文人,而他的《金谷遗音》中又大都是“迷花殢酒,弄风嘲月”之作,那么我们读到这首颇似民歌俚词的《浪淘沙》就不奇怪了。
这首词不象其他文人词那样写清丽雅洁,却给人以率口而出、俚俗诙谐的感觉,正是因为它用了“风儿”、“船儿”、“眉儿”这类带“儿”字的俗话和“叵耐”、“人人”这类文言中罕见的口语。这些语词往往能增添词作的幽默诙谐色彩和流畅自然韵味,使人读来如身历实境而不象读雅词如隔一层屏障,就象对话和念书,用“念书”腔说话总叫人难受而用“对话”腔说话却使人感到亲切一样。而词里三用“风儿”三用“船儿”,这种不象经过雕琢的语句倒象绕口令似地不避重复的语句更使词有了口语化的风格,这种语言风格虽然不够细腻、含蓄、委婉、精炼,但很传神,象“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就把一个女子跌足嗔骂风吹船行令人分离的娇憨态写得极好,而“载取人人蓬底睡,感谢风儿”这句带有祈使意味的话,也把一个女子痴情臆想的神情写得很充分。不过,这是一首以“别离”为主题的词,自从先秦以来,离别主题都是以悲哀为情感基调的,从《九歌》“悲莫悲今生别离”、江淹《别赋》“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到柳永《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都是如此,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模式,可是这首《浪淘沙》却因为许多带谐谑色彩的口语和一些不同于生离死别的说法,使那种自古以来的别离伤感被冲淡了,未免有些儿滑稽。当然,如果我们将离别者不是视为多感善感的文人而乐观开朗的平民,那么,这娇憨的口吻、既悲伤又自慰、且喜且悲、时喜时悲的情感就与语言风格一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