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李雯
菩萨蛮·蔷薇未洗胭脂雨
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吹人去。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斜阳芳草隔,满目伤心碧。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
这首词从字面看,当是怀人之作。
开端两句,一点时,一点事。蔷薇花开,春色已尽,故南宋张炎有“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高阳台·西湖春感》)之句。现在说“蔷薇未洗胭脂雨”,可知指蔷薇未开,而骀荡春光尚未全逝之时。下句“东风不合吹人去”,“不合”,即不该、不当之意。词人不说心上人在春风之中离己而去,偏说是无情的春风“吹”得有情人长亭离别、伯劳分飞。在看似荒诞的造语中,饱含自己无可排遣的一往深情,可谓深得诗词“无理而妙”的神髓。后两句“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是写别后双方相思的哀婉凄恻,缠绵执着。“玉箫”,据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三载,书生韦皋和婢女玉箫倾心相恋,终再世结为夫妇。这里亦可指情人相聚时那充满欢乐幸福的箫声。一别之后,相见无期,暮想朝思,情不能堪。再觅情人,只能在依稀迷朦的春梦中追忆,梦醒之后有肝肠寸断、凄凉孤独,不言亦自在其中。词人在“心事”、“朦胧”之间着一“两”字,以己推人,一笔两到,语痴情挚,哀感顽艳。再联系“玉箫”之古事,这里当然也有寄希望于来生长相厮守的一片赤诚和执着,读时更不应轻易放过。
下片,感情更见凄怆。“斜阳芳草隔,满目伤心碧。”斜阳,芳草,皆为增愁之物。古人云,“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仲淹《苏幕遮》)。词人眺望远方,夕阳下是不见边际的连天芳草,自然会有“满目伤心碧”的极度感慨。一个“隔”字,不仅写出了地理上的辽远难度,而且写出了心理上不能与对方共享春光的绝望和悲凉。结句“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并不明言问的内容及青山的答语,只以满山杜鹃催人泪下的哀鸣结束全词,层深浑成,发人深思。相传杜鹃为望帝所化,其鸣凄厉,啼血乃止。那鹃声之中,岂不就有词人自己的心血!
李雯明末中举,入清后因人所荐改事新朝,覆巢危卵,身不由己,自然会有亡国之痛,故国之思。认真体会词中“东风吹人去”的哀婉;“玉箫春梦中”的痴迷;“满目伤心碧”的绝望;“青山响杜鹃”的执着;都可使人作更深一层的联想。
清人谭献给此词以“亡国之音”(《箧中词》)的评语,应该不是牵强附会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