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邓永忠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
终有一天我要说破你们的来历:
A,围着腐臭的垃圾嗡嗡不已
苍蝇紧裹在身上的黑绒背心,
阴暗的海湾;E,蒸汽和帐篷的白洁,
冰川的尖峰,白袍的王子,伞形花的颤动;
I,殷红,咳出的鲜血,美人嗔怒中
或者频饮罚酒时朱唇上浮动的笑意;
U,圆圈,碧绿的海水神奇的战栗,
遍地牛羊的牧场的宁静,炼金的术士
开阔前额上深刻皱纹意味的安详;
O,发出古怪尖叫的末日号角,
任凭星球和天使遨游的太空的寂寥:
——奥米加,她的眼睛射出的紫色柔光!
(施康强译)
(法国)兰波
兰波是法国象征派诗人中最奇崛的一个,他的奇崛不仅表现在他的行动上——他从十六岁开始写诗,二十岁便辍笔与诗告别,浪迹天涯,华年早逝——,更主要的是表现在他的诗歌意象上。这首《彩色十四行诗》是能代表他风格的杰作。
A,E,I,U,O是法语中主要的几个元音,单独来看,根本不具备任何涵义,可为什么在兰波那“洞观者”的眼中就变成了“嗡嗡不已的苍蝇”,“白袍的王子”,“美人的笑意”,“海水的战栗”,或者“末日号角”呢?这种想象力之“胆大妄为”确实超乎一般人之上。据说,1871年兰波在写这首诗时,是受了小时候识字用的一张字母表的启示,那是一种用彩笔写出的字母表,每个字母都带有一种鲜艳的颜色,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象征派诗人推崇意象之间的“相应”,而兰波更想要建立一个声音与颜色“相应”的系统。在这首诗中,他在为声音涂抹颜色:“A黑,E白,I红,U绿,O蓝”,他在《言语炼金术》中曾宣称:“我调整每个字母的形状和运行,由于造成了本能的节奏,我自信创造出了一种总有一天能通向所有感觉的诗歌言语。”让我们再来看看他在这首神奇小诗中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诗歌言语”。苍蝇居然裹着“黑绒背心”,而蒸汽和帐蓬却有着“白洁”的禀性,美人嗔怒时或频饮罚酒时朱唇上居然露着笑意,而这笑意居然是红色的……所有这些峭峻的比喻,其出发点却不过是几个无生命、无意义的元音字母,多么与众不同的眼光,多么难得的诗才!正是靠着这些令人惊讶不置的联想组合,兰波一步步引导我们进入到一个“心理联觉”的神秘世界,他打碎了“一切旧有的感觉”,创造出来的是崭新的、出人意料的真正的诗的意象。诗就应该这么写,也只有这么写,诗才可算得上是诗,才能将它与“平俗的散文”完全彻底地分割开来。
因为诗人具有与我们不同的眼光,我们无法轻易地进入他的世界,所以我们才很不明智地将他的诗冠以“朦胧诗”的不雅之号。一旦我们多少具备了一点诗人的眼光,那么朦胧诗为我们展示的将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