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钱鸿瑛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鞦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吴文英
诗的美学特征之一是朦胧,我国古典诗歌早已实践之,且有《诗话》涉及。如明代谢榛云:“凡作诗不宜逼真,如朝行远望,青山佳色隐然可爱,其烟霞变幻,难于名状;及登临非复奇观,惟片石数树而已。远近所见不同,妙在含糊,方见作手。”(《四溟诗话》卷三)这里所说的“含糊”即朦胧之意。
在姹紫嫣红、百花吐艳的古代词苑中,南宋吴文英词最富朦胧之美。《四库全书提要》云:“词家之有文英,如诗家之有李商隐也”。(《梦窗词提要》)可谓深中肯綮。
“风入松”是吴文英怀念去妾之作,大概写于《渡江云·西湖清明》之后的翌年清明时节。本词充分体现了吴文英极富主体抒情色彩的特色,对往事的追忆和今日的感伤都不从“逼真”处落笔,而是以丰富奇幻的想象,织成一层朦胧的薄纱,虚实相生,似真如幻,给读者以美的享受。
全词因抒情主体性强烈,对往昔怀念的执着而坠入如梦似幻的境界;虽然,词的脉络仍清晰可寻。上片无论是听风听雨过清明、将去妾比作落花、从楼前柳想到当年别离、将浓绿的柳荫比作双方的无限柔情、又因借酒浇愁入梦(暗示和伊人梦中相会)而被晓莺啼醒,凡此种种,均时空交错、现实和梦境相融,蒙上一层凄美的朦胧色彩。下片更加重了情感的力量,抒情更为浓重,而想象也更为奇特。“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表面上写今天,其实是为了对往昔的追怀。“日日扫”、“依旧赏”,执着之情溢于言表。“黄蜂”句是全词的华彩乐段,也是传诵的佳句。“频扑”一词鲜明地体现了诗人凝眸专注多时,才能发现“频扑”。从频扑的黄蜂变幻为凝香的纤手,这一蒙太奇镜头是诗人心灵有力的外化,强烈的移情将今昔时空交迭、黄蜂和纤手合而为一,更添无限恍惚迷离之感。歇拍也因抒情主体痛感佳人足迹之不至而错觉为“幽阶一夜苔生”。综观全词,极少逼真描写,处于一片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