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与《史记》

司马迁与《史记》

司马迁,字子长,一般认为他在汉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生于龙门。依据《太史公自序》的唐代张守节《正义》:“太初元年,迁年四十二岁。”公元前104年(太初元年)往上推41年,则是公元前145年,王国维、梁启超等赞同此说。据《括地志》云:“龙门在同州韩城县北五十里。其山更黄河,夏禹所凿者也。龙门山在夏阳县,迁即汉夏阳县人也,至唐改曰韩城县。”但也有人说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建元六年),与前说相差10岁。此说取自《太史公自序》的《索隐》,依据晋代张华《博物志》称,司马迁任太史令时,“年二十八”,也就是说,公元前108年(武帝元封三年),司马迁升为太史令,年28岁,由此上推27年,即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建元六年)应为司马迁生年。王国维在《太史公行年考》中认为后人引用《博物志》,所依年“二十八”应是年“三十八”之误。

司马迁家学渊源,父亲司马谈为汉武帝的太史令。司马谈崇尚道家,曾以黄老学说为主,写成《论六家之要旨》,对儒、墨、名、法、阴阳、道德等各家学说进行过批判和总结。这种家学传统,对司马迁影响很大。司马迁青少年时,向当时的古文学家孔安国学过《古文尚书》,向今文学家董仲舒学过《春秋》公羊学,涉猎广泛,积累深厚,长于天文历法、史学、文学等各家学说。《史记·太史公自序》记述了司马谈对司马迁的临终告诫:“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司马迁在他父亲死后的第三年(汉武帝元封三年),正式继任父职,成为汉武帝的太史令,时年38岁。这样,他便有机会阅读宫廷中大量的文献典籍。与此同时,在司马迁的主持下,于元鼎元年(前116年)冬制成新历——《太初历》。同年,司马迁开始撰写巨著——《史记》。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因司马迁为李陵投降匈奴事进行辩护,触怒了汉武帝,被下狱受了宫刑。汉武帝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49岁,出狱任中书令。《汉书·司马迁传》:“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发愤著《史记》。汉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作《报任安书》,完成《史记》。《报任安书》云:“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

司马迁死于何时、死因如何?很难确知。一般认为大约死于公元前90年(汉武帝征和三年),终年56岁。但也有不同观点,如裴骃《集解》引卫宏《汉书·旧仪注》说:“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郭沫若《关于司马迁的死》:“下狱死事,必世有流传,故卫宏、葛洪均笔之于书,谅不能无中生有。”

《汉书·司马迁传》讲到,“迁既死后,其书稍出。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至王莽时,求封迁后,为史通子。”

《史记·太史公自序》讲,“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约526500字。《史记》记载了上自中国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时代的史事,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这种体例被历代史家所沿用,总体不变,只是例目有所增减,或例目的名称稍有不同而已。这样,纪传体便成为我国古代主要的史学体例之一。郑樵在《通志总序》中赞《史记》曰:“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清代史学家赵翼《廿二史札记》称:“司马迁参酌古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史记》言辞与叙事完美结合,被鲁迅赞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史记》初成时书名未定,班固《汉书·艺文志》著录时,名为《太史公百三十篇》,后人称其为《太史公记》《太史公书》《太史公传》,也省称《太史公》。东汉桓、灵之际,始名《史记》。《史记》本来是古代史书的通称,从三国开始,《史记》由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名。

太史公自序》概论全书如下:“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

全书分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大类:本纪12篇,记载帝王政迹、叙述朝代兴亡及政治演变大势;表10篇,列举历史发展中的人物梗概,是纪和传的桥梁、补充;书8篇,侧重探讨典章制度的演变,并指陈时政;世家30篇,侧重表彰对促进历史发展、维护国家统一做出贡献的诸侯和个人;列传70篇,侧重记载不同时期各类代表人物的活动,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记述司马氏的渊源和司马迁父子生平经历、编写《史记》的前因后果,是了解《史记》和司马迁的重要资料。

后世续写《史记》,或为之作注者,代不乏人,其中以南朝宋裴骃《史记集解》的广征博引、订定文字为胜,唐开元中司马贞《史记索隐》以探幽发微、订正史实、说解详密为著,张守节《史记正义》则以详于地理沿革见长,合称“史记三家注”,历史上影响最大。北宋以后,在《史记》的正文之下,都附有以上三家的注文。自宋以后,研究《史记》的著述增多,较有代表性的如清梁玉绳的《史记志疑》、崔述的《史记探源》、张森楷的《史记新校注》、日本学者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以及清赵翼的《廿二史札记》和王鸣盛《十七史商榷》等,都是重要的参考书籍。近代以来,学者重视结合考古资料考证《史记》,王国维首用甲骨文、金文证明《史记》记载的三代历史可信,王国维与郭沫若同用汉简考证司马迁的生年,还有陈直的《史记新证》,取甲骨文、金文及秦汉权量、石刻、竹简、铜器、陶器之铭文印证《史记》,都是考古与文献互证取得重要成就的代表。

《史记》流传于世的版本众多,篇章差别也较大,其中多篇为后世补入。东汉班固父子认为,该书最初有10篇缺失,有录无书。唐代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篇》云:“至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而十篇未成,有录而已。”

现在看到的《史记》全本一般都认为是褚少孙补作或选取其他史料替代的。三国魏人张晏著《汉书音释》40卷,在《汉书·司马迁传》中解释“十篇缺”之语,指出了亡佚的篇名,并说汉代元、成二帝之间褚先生补其中4篇。《史记集解》裴骃引《汉书注》张晏语:“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已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蒯列传。元成之间,褚先生补阙,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唐代张守节《正义》认为褚少孙补了10篇,清代史学家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一则专写了《褚少孙补〈史记〉不止十篇》。司马贞在《史记索隐》案语中说:“景纪取班书补之,武纪专取封禅书,礼书取荀卿礼论,乐取礼乐记,兵书亡,不补,略述律而言兵,遂分历述以次之。三王世家空取其策文以辑此篇,何率略且重,非当也。日者不能记诸国之同异,而论司马季主。龟策直太卜所得占龟兆杂说,而无笔削之功,何芜鄙也。”指出补作或替代篇章的资料来源,并认为这些不能与司马迁的成就匹配。但也有学者考证这段案语不尽属实。

另外,《三国志·王肃传》:“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可见,曹魏明亲时《史记》景、武本纪仍然残缺。现存景、武本纪,赵翼《廿二史札记》以为武帝纪与《太史公自序》自序相违,是褚少孙所补,“系全取封禅书下半篇所叙武帝事”,仅侈陈封禅一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