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儒林外史

清代讽刺小说。五十五回。作者吴敬梓(1701～1754)，字敏轩，号粒民，晚号文木老人。安徽全椒县人。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早年时代热衷科学，曾考取秀才，后厌弃功名富贵，对现实有清醒认识，三十六岁时不再应科举考试。晚年在困顿中完成长篇巨制《儒林外史》的创作。本书是我国古典文学中一部杰出的讽刺小说，它是假托明朝事，揭开当时所谓“承平时代”的表面繁荣的假象，小说通过鲜明生动的形象，从揭露科举制度的罪恶入手，深刻地剖析了封建末世各种知识分子热衷功名，利欲熏心的肮脏灵魂。

作品一开始就通过范进、周进中举前后的悲喜剧，来表现小说这一重要主题。由于封建统治者出于笼络知识分子的目的，就有意把科举取士和做官发财联系起来，这就使大批知识分子被名利所牵，沉迷科举，把榜上有名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范进和周进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六十多岁的周进，“苦读了几十年书，考到胡子花白了，连个秀才也未捞到，只能去当塾师。”但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童生”教书先生也不好当，不得不忍受着新进学的青年人梅三相公的嘲笑和凌辱，后来他到省城给商人记账，见到贡院号板，便触景生情，万感俱发，“一头撞在号板上，不省人事”。而当商人们答应替他捐个监生时，他竞伏到地上认他们为再生父母，重养爹娘。和周进相似的范进，从二十岁就参加科举考试，考了二十多次还是老童生，生活极为贫困，丈人胡屠户对他连辱带骂，后范进背着丈人让家人饿了两三天，进城参加了乡试。放榜那天，当他听说自己中了举人时，竟喜极而疯。周进的悲不自胜，范进的发狂失态，两人异曲同工，殊途同归，都是科举制度毒害之下的精神上的畸形儿。二人中举后，生活面貌在霎那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周进由为人践踏的鄙儒一跃而成为万人尊宠的骄子，范进也平步青云，不到两三个月，田产房屋、奴仆丫环，全都具备。这不但表现了科举考试给知识分子带来的精神苦痛，也揭示出知识分子沉迷科举热衷功名的社会原因。小说还塑造了一大批科举迷的形象，如鲁编修、高翰林、马二先生等举业至上者，无不把八股时文吹捧得玄若天机，八股的祸害甚至侵袭到深闺女子和天真的儿童。鲁小姐在其父熏陶下，也在梳妆台畔，刺绣床前，摆满了一部一部的八股文，甚至在儿子刚满四岁时，便抱着他每日在书房里讲《四书》。这些人不但自己热衷科举，而且还教唆其他人也走科举之路，匡超人原本是个单纯朴厚、勤劳节俭的青年，在马二先生“文章举业”是惟一“可以出头”的教诲下，也沉迷八股，逐渐堕落成为追求名利的庸人，变成一个坑蒙拐骗出卖灵魂的无耻下流之人。小说不但通过众多举业至上者的刻画来揭露科举的罪恶，而且也描摹了一批考取科名的读书人，他们出仕则为贪官污吏，居乡则为豪绅地主，从而进一步揭露科举举业的罪恶和当时政治的腐败。在作者的笔下，经科举选拔的人，几乎无不是贪赃枉法、专横暴虐、贪吝刻薄之徒。科甲出身的南昌太守王惠，念念不忘的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通例;高要县的汤知县为了要向上司表示自己“清廉”的政绩，求得“指日升迁”，竟将一个回教老师父活活枷死;乡绅严贡生横行乡里，他强占别人的猪，还行凶打断人家的腿，并且讹诈船家，霸占二房产业，是个典型的劣绅。作品另一个思想倾向是批判程朱理学和封建礼教的虚伪残酷。小说向我们描绘一个受封建礼教毒害至深的迂夫子—王玉辉，他做了三十年的穷秀才，大女儿已守节在家，小女儿夫死之后，表示愿意随夫而去，公婆听后震惊万分，好言抚慰，但为父者却执意鼓励女儿殉节，并且在女儿死后，仰天大笑，认为女儿死出一个“好题目”。这种不近情理的言行看似荒诞不经，但的确是当时现实的真实写照，它揭示了封建礼教以理杀人的本来面目。

《儒林外史》不但有揭露讽刺，而且也有寄托作者理想的正面人物，表现了对理想生活的探索和追求。小说一开始塑造的清高的隐居之士——王冕的形象，他勤学好读，轻视功名，否定八股科举，是作者有意树立起来的一个立品矫俗的楷模。同时书中还有几个富于叛逆精神的人物，如轻财重义，不与世俗同浮沉的杜少卿;如果断识高，自食其力并敢于反抗封建礼教的女性沈琼枝，再加一些勤劳淳朴的“市井小民”如牛老儿、卜老爹等人物，在某种程度上寄寓了作者的理想。

《儒林外史》在艺术上也取得了很高成就，它开我国讽刺艺术之先河，自《儒林外史》始，“于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鲁迅语)。作品把诙谐的讽刺寓于严肃的写实之中，并把合理的夸张和冷静的叙述结合起来，以“秉持公心”态度针对不同人物进行不同方式的讽刺。如马二先生游西湖的丑态刻画，再如严监生临死前因点了两根灯草而迟迟不肯断气的夸张描绘，都可见作者讽刺功力之深。在结构上，作者采取的是一种锁链式的形式，由单篇独立的故事联缀而成，正如鲁迅所说“虽云长篇，颇同短制”，用比较灵活自由的形式，来反映广泛的现实人生。在人物刻画上，用白描手法通过语言行动来表现人物性格。在语言运用上，生动简炼，富于形象性和表现力。《儒林外史》所达到的高度的思想艺术成就，使它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作品反映现实的巨大批判力量和优秀的讽刺笔法，都影响了后世的创作。晚清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在内容上和在结构上都继承了本书，新文学的伟大作家鲁迅，其批判现实主义的讽刺手法的运用，与本书也有密切的继承借鉴关系。可以说《儒林外史》是我国古典文学史上最有代表性的批判现实主义长篇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