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流派并称论·郊岛
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句。孟有《移居诗》云:“借车载家俱,家俱少于车。”乃是都无一物耳。又《谢人惠炭》云:“暖得曲身成直身。”人谓非其身备尝之,不能道此句也。贾云:“警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就令织得,能得几何? 又其 《朝饥诗》云:“坐闻西床琴,冻断两三弦。”人谓其不止忍饥而已,其寒亦何可忍也! (欧阳修《六一诗话》)
唐之诗人类多穷士,孟效、贾岛之徒尤能刻琢穷苦之言以自喜。或问:二子其穷孰甚? 曰:阆仙甚也。何以知之? 曰:以其诗见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青山。”岛云:“市中有樵山,我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然盖孟氏薪未自足,而岛家柴水俱无,此诚可叹。(欧阳修《欧阳文忠公文集·笔说》)
唐之晚年,诗人类多穷士,如孟东野、贾阆仙之徒,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然及其至也,清绝高远,殆非常人可到。唐之野诗,称此二人为最。(张耒 《柯山集》 卷四三)
唐诗人以岛配郊,又有“郊寒岛瘦”之评,余谓不然。郊集中忽作老苍苦硬语,禅家所谓“一句撞倒墙”者。退之崛强,亦推让之。岛尤敬畏,有“自来东野先生死,侧近云山得散行”之句。以贾配孟,是师与弟子并行也。(刘克庄《后村诗话》 新集卷四)
古文之感人,如清庙之瑟。若孟郊、贾岛之诗,穷而益工者,悲忧憔悴之言,虽能感切,不近于“哀以思”者乎?(楼钥《答綦君更生论文书》)
郊、岛颇称奇旷,而犹有寒瘦之失。(叶羲昂 《唐诗直解·诗法》)
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辞。(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二五)
孟郊诗之穷也,思不成伦,语不成响,有一二语总稿衷之沥血矣。自古诗人,未有拙于郊者。独创成家,非高才大力,谁能办此? 郊之所以益重其穷也。贾岛衲气终身不除,语虽佳,其气韵自枯寂耳。余尝谓读孟郊诗如嚼木瓜,齿缺舌敝,不知味之所在。 贾岛诗如寒虀, 味虽不和, 时有余酸荐齿。(陆时雍 《诗镜总论》)
孟郊语好创造,然多生强,不成章趣。人谓郊寒岛瘦,余谓郊拙岛苦。(陆时雍《唐诗镜》卷四)
贾岛与孟郊齐名,故称“郊岛”。郊称五言古,岛称五言律,然岛之较郊,才质品第不啻什伯。(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二五)
郊、岛并称,岛非郊匹。人谓寒瘦,郊并不寒也。如:“天地入胸臆,吁嗟生风雷。文章得其微,物象由我裁。”论诗至此,胚胎造化矣,寒乎哉? 东坡云:“要当斗僧清,未足当韩豪。”不足令东野心服。遗山云:“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抑又甚矣! (潘德舆 《养一斋诗话》卷一)
郊为清奇僻苦主,岛为清奇雅正入室,不同调也。坡公《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不可区别矣。(胡寿芝《东目馆诗见》 卷一)
表圣曰:郊、岛非附于寒涩,无所置才。语极凉薄。即文潜所谓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者,各就其境耳。(同上)
郊胜于岛。“郊寒岛瘦”之评,亦未甚允。(陈仅《竹林答问》)
孟郊、贾岛并称,谓之郊寒岛瘦,然贾万不及孟,孟坚贾脆、孟深贾浅故也。(施补华《岘佣说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