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元文学的内容·金元骈文·金代骈文·金代初期骈文
由金太祖收国元年到海陵王正隆末年,前后四十多年时间,是金国的初创阶段,开疆拓土,军威远震,文学上则呈现出明显的北宋风味。一方面,当时的著名文士如蔡松年、宇文虚中、吴激皆为宋人,其早年生活都是在北宋王朝中度过的。虽然入北之后经过生活环境的变迁,难免产生乡关之思,由此影响到文学创作,但早期北宋文学的流风余韵却难以脱掉。另一方面,金代统治者中尽管有反汉化的人物,却没能改变汉化的大趋势;而汉化过程中,文学的汉化尤为突出,即使皇族中人也大都懂汉语、作汉文;而作文之时,又有不少人师法北宋文士,尤其是苏轼之文,所以自然又有北宋风味。同时,由于宋金两国常有国书往还,所以就庙堂应用文字而言,金代从初期便展示出骈化的势头,而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后,各代皇帝大都能以骈偶行文。与此同时,文学、特别是骈文上追求典雅工丽之风在金朝初期也已经露出端倪。我们先看由宋入金之人的作品。金人南下,宋朝之人有的是被俘而入北,有的是被扣于北地,又有的是在其兵威之下而委身事之。这些人入金,自然带来宋人之风气,尤其是文学风气,而北宋骈俪之风自然不能例外。不需多举,就以金初由宋而降金的刘豫而言,他虽不是著名文士,但却带来骈俪之风,所作骈体不仅工丽,而且雅致。如其《封曹王谢表》讲究对偶,句式整齐工致,如“应机投隙,以倾挫敌锋;损己便人,以招集散徙。忘寝忘食,必躬必亲。培广业以惟勤,庶大恩之不玷”等句确有工丽之态;而“昧方枘圆凿之理,竭徙薪曲突之忠。项氏将亡,一范增而不用;周家既胜,致箕子之来归”数句则又使事用典,尽收雅致之效,这是比较典型的北宋四六风范,当时入北的宋人相当多,此种文风对金人不能没有影响。刘豫之外,宋徽宗、钦宗被掠至北,在金国也写下一些骈体,行文更为雅丽。如徽宗赵佶的《谢赐币帛酒果及许诸女相见表》词采精美,对偶工丽,用典恰切,充分利用骈体的诸种写作要素,表现出作者在文学形式美的创造上的高超水准。作为皇帝,宋徽宗的确昏庸无能;但作为艺术家、文章家他却自有过人之处。钦宗在金国写的骈文也有乃父的精美雅丽之风。如《谢赐币帛酒果及许诸女相见表》,全文无一句不对,无一语不雅;骈花俪叶,精美非常。虽内怀忧惧苦涩之情,却能写出形式华美之文,其处九重地位之时的文风更可想见了。徽、钦二帝在金国写下不少这样的美文,在大金庙堂中辗转,其影响是可想而知的。
不仅由宋入金的人士带来骈俪之风,原来辽代旧臣如刘彦宗、郭药师、程寀等几人,入金之后都有骈文传世,对金初文士不能没有影响。刘彦宗之文如天会五年的《贺宋划河请和表》便是地道而且精美的骈文,既有雄逸之气,又有形式美,在对偶、用典、藻饰诸方面都显得相当娴熟。再如郭药师的《降表》也以整丽的骈偶出之,本为投降之文,却雕章琢句,追求词采之美,章句之工,而且手法也不同凡俗,如“宋主载嘉,秦官是复;只念一飧之惠,尚思殒七尺之躯。故穷捍御之劳,庶图报答之效”等句典雅之中又有工丽之态,对偶、用典、藻饰都相当圆熟。金代前期由宋、辽入北这些人的此类骈偶是不容忽视的。在当时女真人追求汉化的潮流中,这样精美的骈体文风肯定是要发生导扬风气的作用的。金朝初期文坛便呈现出追求雅丽之风,与此关系相当密切。
我们先看金代初期几位皇帝及其宗室的文章。
太祖完颜阿骨打一生戎马,未暇于文,其文虽不乏雄浑健朴之气,但还没有成为地道骈体。但太宗完颜晟、熙宗完颜亶则有骈文传世。太宗之文如《答高丽恭孝王上表称臣诏》,不仅讲究对偶,而且词华比较雅洁,不再是太祖之时的粗朴之风。再如天会五年的《废宋谕钦宗诏》也是以骈偶为主体,措词相当讲究。本文除必要的叙述文字用单行之外,主体部分则非常讲究对偶和用典,其典雅工丽之态比较突出,同宋朝的庙堂应用文字风格相去不远。太宗之后的熙宗,为文也已入骈,并且骈化程度也相当高,如《祭高丽恭孝王文》:“惟灵抚有藩封,践修遗训。忠勤著于三世,功利被于一方。遽尔考终,兹焉茹叹。式驰使传,往致奠仪。庶其有知,歆此至意。”①典雅工丽,并且是比较标准的四六体式。皇帝之外,金朝骈文作者诸如宗翰、宗望、宗斡、完颜杲、悼平皇后等皆有骈文传世,水平也比较可观。宗翰、宗望之文如二人于天会五年合写的《贺俘宋主表》便是比较有代表性的骈体之作。此文以骈偶为主体,又不拘泥于骈对,如开头处用散行文字叙述事情,通达明快,接下来的文字则多以整齐工丽的骈偶出之,因而全文既有整饰之美,又有错落之致。同时字里行间还透露出领兵将帅和沙场斗士的英武雄豪之气,以及北方民族的剽悍之风。宗斡之文如《上熙宗尊号表》也有此种风致,从总体上看文章以骈为主,以散为辅,对偶不乏工丽之态,又适当加进散行,因而又不乏畅达之气。他和宗翰、宗望骈文一样,较之其他文士之文,更多雄逸之风,在金代文坛比较特殊。完颜杲的骈文与金代大多数作者一致,主要以追求工丽雅致为主要特征,如《上太祖谥号表》纯以双行行文,而且句句对偶,又大都精工典丽,其中“代虐以宽,拯辽民于焚溺;交邻有道,得宋国之服从”与“日月之光,虽不容于绘画;海岳之施,庶以报于涓埃”诸句不但对偶十分工稳,而且词采也很华美,展示出明显的尚美倾向。在这方面悼平皇后和完颜杲风格相近,在其骈文创作中也十分注重形式之美。如其《立悲满氏为皇后谢表》就是一篇地道的美文。该文在骈文形式技巧上颇为讲究:词采上追求精美丽密,对偶上讲究工巧,同时又注意使事用典,由此形成词采华茂,精工雅丽的风貌特征。就其对骈文形式美的追求来说,不仅仅是效仿宋朝文士,而且还在某些方面向六朝骈体复归,带有一定程度的“六朝锦色”。
金代初期骈文,大体就是这样的状况: 以师法宋人为主要倾向,同时也有辽代末期骈体的余波。当然个别作者如宗翰、宗望、完颜杲等已经显露出自己的个性特征,展示出雄逸畅达之风。不过这一时期骈文的总体趋势是向工丽雅致的方向发展,为金代中期骈文的成熟打下了形式方面的基础,是金代骈文发展的重要起点。
注释
① 见《高丽史》,引自《金文最》卷一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