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文学·有关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的其他资料·正史·文学风尚变迁的标记

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文献·有关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的其他资料·正史·文学风尚变迁的标记

文学风尚的变迁往往与社会风尚、哲学思潮、学术风气紧密相关。这些都可以从正史中寻找到变化的标记。

(一)隐逸之风与尚文之风及其与文学的关系

仕与隐是中国知识分子内心依违之两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匡世济民固然为大义所彰,避世高蹈未尝不是浊世清流。隐逸人物,正史为之立传,始于范晔《后汉书·逸民传》。其后,《晋书》《宋书》《南齐书》等都列有《隐逸传》《高逸传》或《逸士传》之类。一些文学家的生平事迹及其作品赖此得以保存,如《后汉书·逸民传》载梁鸿与妻孟光的事迹、《宋书·隐逸传》载陶渊明生平,都是显而易见的例子。隐逸之风何以至东汉而益盛?它对魏晋士人心态及其文学创作产生了哪些重要影响?这些都是研究界反复讨论的问题。

尚文之风,也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比较突出的现象。秦汉时期,许多文士多以武功相尚,如司马相如不仅“好读书”,也好“学击剑”(《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班超投笔从戎,其少子班勇“少有父风”。其他如赵充国、马援、张骞、东方朔等,都以修习战备、勇武慷慨而为世人所称道。东方朔曾不无自负地说:“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汉书·东方朔传》)但是,自汉末以来,这种尚武精神发生了逆转,那些创立了赫赫战功的兵家将子,竟时常为人所轻视,十分尴尬。刘巴不愿与张飞交谈,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 ”(《三国志·蜀志·刘巴传》)王睿与孙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三国志·吴志·孙坚传》)。晋武帝娶手下大将胡奋女为贤妃,却鄙视她为“将种”(《晋书·后妃传》)。刘绘“常恶武事,雅善博射,未尝跨马”(《南齐书·刘绘传》)。丘灵鞠领骁骑将军,却“不乐武位”,大骂顾荣“忽引诸伧渡,妨我辈涂辙,死有罪”(《南齐书·丘灵鞠传》)。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魏晋以来尚文之风日益兴盛。曹丕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典论·论文》),颇能反映当时士人的一般心理状态。再后,不仅士人如此,就是起自行伍,“本无学术”的刘裕,在以文章相尚的时代也要表现出“颇慕风流”的样子(《宋书·刘穆之传》与《郑鲜之传》)。至于那些阀阅世家,则多以能文相标榜。王筠祖上爵位相继固然值得夸耀,但最使他自豪的还是琅琊王氏累世有文才,以至于“人人有集”(《梁书·王筠传》)。江左士人如此尚文鄙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社会风尚的转变。那些兵家将种欲厕身于上流社会,势必要企慕风流,涉猎文苑,借此显示其文经武纬的济世之才。对这种现象的描述,对其深层原因的探讨,以及这种风气对文学创作产生多大影响的分析,都要凭借史书,而没有其他途径。

(二)玄学的兴衰与文学的发展

东汉后期,儒学衰微,至魏晋,玄学振起。这种哲学思潮的变迁对魏晋士人心态与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晋宋之后,玄学对于文学的影响并未消歇。元嘉十六年(439)立五学馆,玄学即其中之一。这在《宋书·文帝纪》等纪传中多有记载。元嘉二十三年,以儒学相尚的颜延之为国子祭酒,重扇玄风。《南齐书·陆澄传》载其《与王俭书》说:“元嘉建学之始,玄、弼两立。逮颜延之为祭酒,黜郑置王,意在贵玄,事成败儒。”此“黜郑置王”是指《周易》郑玄注被黜而立王弼注于学官。郑玄是汉学,王弼是玄学,所以说“贵玄”、“败儒”。此说或有根据,鲁迅《古小说钩沉》辑录《幽明录》曰:“王辅嗣注《易》,辄笑郑玄为儒,云老奴甚无意。于时夜分,忽然闻门外有著履声,须臾进,自云是郑玄,责之曰:‘君年少,何以轻穿文凿句,而妄讥诮老子邪?’极有忿色,言竟便退。辅嗣心生畏恶,经少时,遇厉疾卒。”按《幽明录》作者刘义庆卒于元嘉二十一年。则这个故事成于此前,恐怕是当时儒生编造出来骂王弼,用以抵制玄风的故事。由此可见,元嘉时代,汉学、玄学之争确实存在。泰始二年(466),王僧虔作《诫子书》论及当时贵玄人物,袁粲长于《易》,谢庄长于《庄》,张灵兴长于《老》,颇能反映当时玄风的兴盛。从正史中可以找到许多材料,说明从元嘉文学的“文多经史”(裴子野《雕虫论》),向永明文学的“清丽居宗”(《文心雕龙·明诗》)的过渡,玄学的兴起确实起到了先导作用。同样的情形,梁代中后期,萧纲、萧绎兄弟也有意以玄学相号召,扼制梁代中期文学复古潮流,推动梁陈文风转变。玄学的兴衰与文学的发展,两者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重要课题。而这,也需要首先对史书作一番梳理工作,才能理出一些继续研讨的线索。

(三)“熟读《离骚》”与晋宋创作风气

学术风气影响到文学创作风尚,这在正史中也可以看到不少标记。举例来说,东晋偏安江左以来,一种长短相间、韵律灵活多变的杂言诗颇为盛行。有趣的是,许多诗人似乎有意采用《楚辞》句式入诗,显得文雅峭拔,不同凡俗。这类作品,如湛方生《怀归谣》《游园诗》《秋夜诗》、谢庄《怀园引》《山夜忧》等,形式上颇近于赋,却也难否认是诗。不管归类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这类作品明显受到《楚辞》的影响。这种现象的出现,可能与晋宋士人偏爱《楚辞》有很大关系。“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可见,能熟读《离骚》是充当名士的一个起码条件。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晋宋时代的《楚辞》研究也很盛行。我们从《隋书·经籍志》中看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楚辞》研究著作,绝大多数是晋宋人所著。郭璞、何偃有《楚辞注》,皇甫遵在王逸、郭璞、何偃三家注基础上又撰《参解楚辞》7卷。徐邈、诸葛氏又各撰有《楚辞音》等,这些是较有代表性的著述。这种风尚,从鲍照到江淹,持续不断。但是到了永明以后,情形则发生很大变化,沈约《八咏诗》还带有骚体的影响,其他作家则很少用骚体从事杂言诗创作。沈约生长在刘宋中后期,诗歌创作多少还受到元嘉诗风的影响,《八咏诗》 又是他在出任东阳太守期间所作,失意烦闷,借用骚体以抒写自己抑郁不平的思绪,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种情形在沈约以及其他永明诗人的杂言诗创作中毕竟是个例外。把《隋书·经籍志》的著录与现存作品略作比较,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元嘉诗风向永明诗风变迁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