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文学的内容·《诗经》·精妙的艺术表现
《诗经》不仅是当时人们心灵的艺术结晶,也是人们高度艺术修养的充分显现,是当时文学艺术的典范。
春秋时代,《诗经》的艺术成就和艺术风格已经引起人们高度的重视,例如吴公子季札出使鲁国,在那里欣赏周乐,对诗三百篇作了充分的评价(《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周礼·大师》记载了当时学校为学生讲授诗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②。《毛诗序》沿袭了《周礼》中“六诗”的提法,又作了进一步的阐述,提出了著名的“六义”说。“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毛诗正义》卷一)。这里所说的“风、雅、颂”是指诗的三个类别,即前文所说依音乐不同而作的分类,而赋、比、兴则是诗的三种基本的艺术表现方法。传统的说法认为:赋就是铺陈,比就是比喻,兴是托事于物的联想 (《毛诗正义》卷一)。这些有关诗歌艺术方法的理解与阐释,到了汉代就显露出不够精确的弊病,因为人们很难运用这样的文艺理论恰当地阐释《诗经》中的具体作品。于是,有的学者说,某诗、某章、某句是赋而比,某某是比而兴。这表明,比、兴这两个文学理论范畴在产生之初,人们对它们的内涵,对二者关系的理解与阐释,存在模糊之处,以致在具体运用中出现混淆。
现在,我们应该运用新的艺术观重新认识《诗经》在艺术表现方面的可贵经验,认识其给予后世文学在艺术构思和表现方法等方面的启迪。这也是我们理解古代文学的民族特征、艺术精神时所应有的现代意识。
在周王朝全盛的时代,诗歌艺术已经发展到相当成熟的阶段,并且创造了古代中国诗坛的第一次辉煌。这个时期不仅作品数量多,人们的艺术理念已经发展成熟,同时,在诗歌的艺术构思、艺术表现等方面,都取得了可贵的经验。
这个时代的诗人很善于构造情境,用特殊的境界表现抒发主人公的感情,如《小雅·采薇》将诗人连续三年转战、征戍的境遇,怀念亲人的心情,出征与归途的情景,展现得极有次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景物强化抒情,并造成抒情的境界,使写景、抒情融为一体。有的诗人善于以感情的波澜贯穿自己所经历的事件,如《氓》的女主人公在痛苦地回首往事之时,将自己同“氓”相识、相恋、被遗弃的经历,编织进她的感情波澜中。
更多的诗人善于调动各种感官的感受力,巧妙地表现他的情感,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作用。如《关雎》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第一句写所闻,听到鸟叫声,第二句写所见,循声看见美丽的雎鸠在黄河中的沙洲上。第三句又写所见,看到一位动人的少女。第四句写所想,从鸟在沙洲呼唤伴侣的鸣叫,联想到眼前少女的美好,进而联想到自己的幸福。
很多诗人善于以逐层开拓的方式开拓诗篇的内涵,使作品中的思绪形成跌宕起伏之势。如《小雅·鹿鸣》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从关心同类的鹿写起,好心的鹿发出叫声,因为它发现了美味的野草,用亲切的叫声呼唤其他鹿与自己分享这美味。然后,由鹿对待同类的态度转到自己。诗人表示,自己也同那鹿一样,友好、亲切地对待亲戚、朋友,他要用音乐、美酒、佳肴招待嘉宾。在这四句中,贯穿着艺术构思的展开过程:第一句为起笔,第二句为顺势的延伸,第三句宕开一笔,第四句又回扣到前两句的精神。这样的内在逻辑在《诗经》中运用得较为广泛。它成为诗歌创作中一个成功的经验而被后人发展着,继承着。后人将其归纳为“起、承、转、合”的基本结构,将其广泛运用于新旧体诗和各种散文的写作中①。
《诗经》善于运用对比的表现方法,如《小雅·采薇》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对比地描绘了自己出征时草木也知惜别的情景,又进而写出自己终于踏上归途,急切地盼望早一点到家,然而,天公似乎在和自己作对,连绵不断的雨雪,增加了归途的艰难,更增添了诗人内心的焦虑。
有的诗人很善于构造诗中各章节间的结合与衔接,特别突出的是运用了连环体的结构形式。如《大雅·既醉》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作品。二章末句是“介尔昭明”,三章首句为“昭明有融”;三章末句为“公尸嘉告”,四章立即接上“其告维何”;四章末句“摄以威仪”,五章紧接着“威仪孔时”等等,一直到第八章。上一章的末句同下一章的首句以相同的诗句,或相同的词语构成衔接,以相同或基本相同的词句,牵引出不相同的内容,首尾衔接,连贯流畅,表现出特殊的形式美。
此外,《诗经》在重章叠唱形式的运用、诗歌语言的运用等方面,都取得了可贵的成就。这里不一一论列。
注释
② 《周礼注疏》卷二三,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① 参见杨公骥《中国文学》第260-261页,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