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学的内容·清代词曲·清代散曲·晚清的文人散曲
从道光朝鸦片战争后至光绪、宣统,人们习惯上将之称为晚清,并将这一时期的文学划入“近现文学”的范畴。而在现今文学史中,“近代文学”的地位是很尴尬的。“古代文学”将之视作即将谢幕的“尾声”,“现代文学”又将之视为无关大局的“楔子”——虽然此楔子的时间长度是“正剧”的两倍半还多。“近代文学”的这种“历史定位”,似乎不是没有理由的:对“古代文学”而言,其似乎为旧衣衫而缀新补丁;对现代文学而言,其又似乎尚是旧蛹而非新蝶。散曲文学亦是如此。
晚清文人散曲,约有两大类。一类作者为生活于道光朝至光绪前期,是为从“古代”进入“近代”而大体属于“古人”,其代表有俞樾、袁龙等。俞樾最著名的是其《百空曲》,是为清初尤侗《十空曲》的扩大,以100首【驻云飞】组成散曲史上最大型的散曲联章。从第一首“苍天总是空”到最后一首“我这人儿也是空”,铺排浩荡,文学上颇得元曲风味,可谓酷肖。然其佳处在此,憾处亦在此,因为“酷肖”毕竟不是历史的原创。袁龙是晚清作散曲较多的文人之一,其曲有题画、赠答、祝寿、纪行、言情、抒怀等,以言情者较有趣味,格律整饬、“曲语”纯熟,清人继承传统不能不说颇为精到,不足者依然在于缺少富有新意的创造锋芒。
晚清文人散曲的另一类作者为生于光绪年间,中、晚年入民国乃至新中国之“近人”。其中作品多、水平高者大多为学者、教授。 如王季烈、姚华、陈栩、华、周梅初、吴梅、孙为霆、凌景埏、卢前。这些文人的散曲,一类为传统散曲的风韵,姑举陈栩【北·中吕·粉蝶儿】《春思》套中二曲——
【脱布衫】泪珠儿背地偷弹,瘦影儿灯底羞看。对春风没个商量,只有宝镜儿知侬心向。
【小梁州】我待诉衷情下笔难,说不透心事千般。晚来明月剔团,抬头望,泪眼不曾干。
陈栩(1879—1940),在清为太常博士,入民国主编过《著作林》《女子世界》《大观报》《申报·自由谈》等,是位典型的“古人”兼“近人”的文化人。诗、文、词、曲,皆有所作。今存散曲三十余首,题材广泛。上二曲,“曲味”纯正,语言老到,但其意义如书法之临摹古帖,主旨在保留“文种”,而不在抒发不吐不快的胸臆。对作者而言,其价值首先在运用古典散曲“知识”与“技法”而获得某种愉悦;对只有文人才有资格和兴趣充当的读者而言,其欣赏价值即在通过其散曲反窥和间接领略“古典散曲”的神韵,以及在衡鉴作者的“文学功底”中反刍自己的文学知识,这一行为本身即文化人的一大消遣和乐趣。这样的“文学活动”,是当今《文学概论》之类的教科书中不曾言及的,但却是晚清至近代文人文学中的一大景观。如果仅从数量看,近现代“古典样式”的文学作品总量有逾“新白话文学”,其意义绝大部分皆可作如是观。而某种文体,一旦成为仅仅是书斋中的“玩艺”,其历史的生命实际上便已终结。至于“现代文学”中具有某种新思想、输入一些“现代”词语的散曲——如近现代创作量最丰的卢前的散曲,其意义当在“现代文学”的范畴中加以解释,只是研究现代文学的学者,至今似乎还未予以关注。晚清的文人散曲文学,不管其是“尾声”还是“楔子”,研究的价值不在其文学上的高低,而是其“文学现象”中包含的“古典文学”之所以消亡、“现代文学”之所以兴起的若干历史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