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文学的内容·汉代诗歌·文人五言诗·关于文人五言诗起源问题
文人五言诗的地位如此重要,而它的起源,至今尚未得到很好解决。因为文献不足,此问题早在六朝时期就有不同说法。当时流传下来的一些汉代佚名文人五言诗,有人说是枚乘、李陵等人所作,有人则怀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但是从当时的主导倾向看,在文献不足的情况下,大多数人还是抱着肯定或存疑的态度。如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说:“至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但是他接着又说:“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远见春秋;《邪径》童谣,近在成世:阅时取证,则五言久矣。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由此可见,刘勰虽然不敢肯定这些诗一定是李陵、枚乘等人之作,但是他以《诗经》等文献推断五言诗产生当是很早的事,又以傅毅的《孤竹》为证推断其他诗作也都是两汉之作,但是他又不敢肯定哪些是东汉之作,哪些是西汉之作。钟嵘在《诗品》中说:“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杨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由此段话看,钟嵘明确肯定李陵诗作之真,对其他五言古诗,他甚至认为应产生在西汉早期。萧统《昭明文选》收录了李陵、苏武诗,徐陵《玉台新咏》收入了枚乘杂诗。以此可见六朝时人的态度。但是,越到后代,人们对李陵、枚乘等人是否作过五言古诗的说法越怀疑。尤其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对此问题有一次比较大规模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以否定派的说法占了上风。一段时间内学术界大都认为所谓李陵、枚乘创作五言诗的说法不可靠,认为汉代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文人五言诗应该产生在东汉晚期。其主要论点是:1.所谓枚乘诗,《史记》《汉书》等文献中无记载,李陵诗只有骚体《别歌》一首,与五言相去甚远;2.现存史书中最早的五言诗是成帝时的《黄爵谣》,属民间歌谣,文人五言诗只能产生在此之后;3.钟嵘在《诗品》中说“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这说明文人五言诗到班固时尚不成熟;4.《文选》中所载苏李诗,与当时李陵苏武事不合,显系后人假托①。进入80年代以来,国内又有学者对这一观点提出不同看法,指出否定派的证据不足。他们认为,纵然李陵、枚乘等人是否作过五言诗这一问题值得探讨,但是无论如何,汉代文人五言诗的成熟和《古诗十九首》的产生不会在东汉末期。其主要理由是:1.中国的五言诗产生很早,秦始皇时的《长城谣》就已经是比较成熟的五言诗,汉初戚夫人的《春歌》除第一句外,也是整齐的五言诗,由此发展,西汉文人完全可以写出五言诗。2.史书以记史记事为主,无关史事的诗很少收录,不能以史书中无此记载就否定它存在的可能性。3.钟嵘《诗品》说班固“质木无文”一语,只是对班固《咏史诗》风格的评价,并不能由此证明文人五言诗到班固时尚不成熟。若以此推论,钟嵘在同书中还说过西晋永嘉时“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东晋“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的话,难道说五言诗到此时尚不成熟吗?显然,这样理解钟嵘的话有断章取义之嫌。反之,若从章法、结构、用词、韵律等方面看,此时的文人五言诗创作不是不成熟,而是相当成熟了。4.从语言运用和情感表现看,东汉桓帝时诗人秦嘉夫妇的赠答诗有明显模仿《古诗十九首》的影子,说明《古诗十九首》最晚也要产生在此之前,而决不会迟到东汉末年。5.否定论者不承认东汉中早期会有成熟的五言诗,但是至今尚拿不出完全服人的证据,多推测之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轻易否定古代的记载①。为了更好、更全面地认识汉代文人五言诗,下面我们从两个方面进行介绍。
注释
① 参见罗根泽《五言诗起源说评录》,载《罗根泽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以及游国恩等人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等著作。① 参见李炳海《〈古诗十九首〉写作年代考》,载《东北师大学报》1987年第1期;张茹倩、张启成《古诗十九首创作时代新探》,载《贵州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4期;赵敏俐《两汉诗歌研究》,文津出版社1993年版;赵敏俐《汉代诗歌史论》,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此外,台湾学者方祖燊的《汉诗研究》(正中书局1967)对此问题也有比较详细的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