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学与社会文化·清代文学与女性·女性观照下的清代文学现象与研究·作品的搜集、编辑、出版与评介
明清女性既积极参与文学活动,文人与才女也同时开始注意此一现象并有所评述。他们的努力大致有下列三个主要方面。首先是对妇女作品的搜集、编辑与出版,以及汇集有关妇女作者的记载①。其实明人已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例如钟惺就编了《名媛诗归》。进入清代以后,先后有柳如是与钱谦益合编《列朝诗集》的“闰集”,收录了多家女性作者及其作品;王士禄编《然脂集》,搜罗古今妇女诗文;陈维崧也编了《妇人集》,只是篇幅较小。清代在搜集妇女作品的努力上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完颜恽珠所编的《国朝闺秀正始集》。恽珠深信诗作可以表现闺秀的道德情操,从而见证当代(清代)的盛世景观,因此致力搜集、编选清代闺秀的诗作,并于1831年出版了《国朝闺秀正始集》。恽珠死后,其孙女妙兰宝又续编了《正始集》续集。恽珠的编选事业可以说完成了盛清以前的清代妇女诗作总集,其重要性不言可喻。美国汉学家曼素恩(Susan Mann)在探讨盛清妇女文化时,就特别以恽珠及其编选事业作为妇学与才女文化的代表。根据曼氏的分析,恽珠虽然广收当代天下女士作品,但编选策略却明显排斥青楼文学,这就反映了清代闺秀文化取代晚明青楼文化的现象,也说明了作为闺秀代表的恽珠本人如何意欲藉编选当代妇女诗作,建立以妇德为中心的新女性典范①。至于许乃昌的《小檀栾室汇刻百家闺秀词》则是晚清以后对女性词作的总回顾,至今仍是重要的数据宝库。
搜集与编选之外,对女性作品的评介也必须留意。例如,方维仪(1585—1668)著有《宫闺诗史》与《宫闺诗评》,书今虽不见流传,但据学者判断,《诗评》应即由《诗史》的评论部分析出,且以正邪区分闺秀与非闺秀的作品②。这个以身份与道德为标准的评判策略与恽珠不谋而合,而与晚明名妓出身的柳如是显然有所分歧③。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将恽珠与方维仪一起考虑,虽然时代有所不同,但她们分别以评论及编选的方式,共同打造以闺秀与妇德为准则的清代才女文化。到了清代后期,沈善宝(1808—1862)为使历代才女不致湮没,遂作《名媛诗话》以传扬之。较方维仪幸运的是,此书流传至今,让我们得以窥见一名清代女性评论闺秀诗的面貌。沈善宝企图藉《名媛诗话》的编辑来建立女性文学的经典,而她的视野则已由闺秀、青楼之分转为对卓越女性的表彰了④。由柳如是、方维仪、恽珠到沈善宝,由清初、盛清到清代后期,这些女性所呈现的文学视野,究竟是个人才学气质的不同,还是代表时代典范的移转?这是应该继续探讨的问题。
注释
① 相关讨论参见Kang-i Sun Chang,“Ming and Qing Anthologies of Women’s Poet-ry and Their Selection Strategies,”Writing Women in Late Imperial China,eds.Ellen Widmer and Kang-i Sung Chang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pp.147—170。① Susan Mann,Precious Records: Women in China’s Long Eighteenth Century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相关讨论,参见胡晓真《“皇清盛世”与名媛阃道——评介Susan Mann,Precious Records: Women in China's Long Eigh-teenth Century》,《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第6期(1998.8)。② 参见连文萍《诗史可有女性的位置——方维仪与〈宫闺诗评〉的撰著》,载《汉学研究》17卷1期(1999.6)。③ 《列朝诗集·闰集》将闺秀与名妓同列于“香奁”类,不加区分。④ 参见张宏生《才名焦虑与性别意识——从沈善宝看明清女诗人的文学活动》,载《明清文学与性别研究》第821—845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