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龙录

诗话。一卷。清赵执信撰。赵执信(1662—1744),字伸符,号秋谷,晚号饴山老人。益都(今属山东)人。官至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二十八岁被革职后,五十余年到处漫游。著有《饴山文集》、《饴山诗集》、《礼俗权衡》、《声调谱》和《谈龙录》。

《谈龙录》共三十六则。此书专为批驳王士禛诗论而作,持论多本冯班、吴乔之说。赵执信服膺吴乔“诗之中须有人在”之说以为名言,批评王士禛诗伪饰失实。他说:“夫必使后世因其诗以知其人,而兼可以论世,是又与于礼义之大者也。若言与心违,而又与其时其地不相蒙也,将安所得知之而论之。”据此,他批评王士禛以富贵而作穷酸之语:“司寇(指王士禛)昔以少詹事兼翰林侍讲学士,奉使祭告南海,著《南海集》。其首章《留别相送诸子》云:‘芦沟桥上望,落日风尘昏。万里自兹始,孤怀谁与论!’又云‘此去珠江水,相思寄断猿。’不识谪官迁客,更作何语?其次章《与友夜话》云:‘寒宵共杯酒,一笑失穷途。’穷途定何许?非所谓诗中无人者耶?”王士禛身为奉命祭告的钦差大臣,声势显赫,然而作诗都满纸落日尘昏,孤怀穷途,言不由衷。《谈龙录》还批评王士禛编选《唐贤三昧集》但尚兴会而舛错失实:“山阳阎百诗若璩,学者也。《唐贤三昧集》初出,百诗谓余曰:是多舛错,或校者之失,然亦足为选者累。”赵执信的批评,后来的诗论家袁枚也同意:“阮亭一味修饰容貌,所谓假诗是也。”

《谈龙录》因洪昇、王士禛和赵执信三人以龙喻诗的诗论而得名。洪昇“嫉时俗之无章”而提倡诗应写实:“诗如龙然,首尾爪角鳞鬣,一不具,非龙也。”王士禛则力主神韵而强调剪裁加工:“诗如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或云中露一爪一鳞而已,安得全体?是雕塑绘画者耳。”他批评洪昇的方法是雕塑绘画而不是写诗。赵执信则综合洪、王两人的说法加以折衷:“神龙者屈伸变化,固无定体。恍惚望见者第指其一鳞一爪,而龙之首尾完好,故宛然在也。苟拘于所见,以为龙具在是,雕绘者反有辞矣。”三人的说法,侧重确有不同。赵执信批评王士禛的“神韵说”脱离实际、缺少现实内容,针砭当时“浮响日增”的诗坛弊端。王士禛崇尚严羽“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的话头,而鄙薄刘禹锡“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等有道之言(《香祖笔记》),贬低白居易的讽谕诗,认为“乐天诗可选者少,不可选者多,存其可者亦难”(《蚕尾文》)。赵执信则针对这些说法而提倡“诗外尚有事在”之说。《谈龙录》载:“诗人贵知学,尤贵知道,东坡论少陵‘诗外尚有事在’是也。”赵执信列举杜甫、白居易作为诗文载事、载道的成功典范,批评王士禛摒弃了中国从《诗经》开始的现实主义优秀传统。赵执信针对王士禛的一味神韵,而提倡诗歌风格的多元化,主张应由诗人从其气质所近而自由选择:“司空表圣云:‘味在酸咸之外。’盖概而论之,岂有无味之诗乎哉!观其所第二十四品,设格甚宽,后人得以各从其所近,非第以‘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为极则也。”他引唐诗为例,批评王士禛“蔽于严羽呓语”而不知诗歌创作道路是十分宽广的。

赵执信是王士禛的甥婿,《谈龙录》持论夹带攻讦,有失诸片面或言之过甚之处。但是赵执信是在承认王士禛为“大家”的前提下,对“神韵说”的偏颇有所纠正。因此,并不能用“诟厉”之评来评判此书。《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中指出:“王士禛与门人论诗,谓当如云中之龙,时露一鳞一爪,执信因作此书以排之。大旨主于诗中有人,不当为缥缈无著之语,使人人可用、处处可移。其说足救新城(指王士禛)末派之弊,似相反而实相成。”这语最为公允有见。

有《四库全书》本、《艺海珠尘》本、《谈艺珠丛》本、《适园丛书》本。通行本有人民文学出版社《谈龙录·石洲诗话》合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清诗话》排印本,齐鲁书社《谈龙录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