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毛氏传疏

《诗经》研究著作。三十卷。清陈奂撰。陈奂(1786—1863),字倬云,号硕甫,晚号南园。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咸丰时举孝廉方正。受学于段玉裁,并与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及郝懿行、胡培翚等经学家交厚。治《毛诗》。《诗毛氏传疏》是其代表作。

陈奂认为,《诗序》是孔子弟子子夏所作,《毛诗故训传》的作者毛亨之学源自子夏,是孔门正传,而齐、鲁、韩三家则是“异端共作”,所以他主张“齐、鲁、韩可废,毛不可废”(《自序》)。郑玄宗毛而为之笺,但陈奂认为郑玄的笺间杂三家诗义,并参以己意,并不完全是《毛诗》的意思。他认为:“读《诗》不读序,无本之教也;读《诗》与序而不读传,失守之学也。文简而义赡,语正而道精,洵乎为小学之津梁,群书之钤键也。”(同上)抱着这种极端推崇的态度,他沉研钻极,会萃毕生的精力,写出了这本清代研究《毛诗》最深入的著作。陈奂首先仿照《尔雅》体例,将《毛传》中的注解分为《释诂》、《释言》、《释亲》、《释宫》、《释天》等十九类,作《毛传义类》,在此基础上再作出详细的疏。《汉书·艺文志》著录《毛诗故训传》为三十卷,孔颖达撰《毛诗正义》,析为四十卷,陈奂仍还其三十卷之旧;他还将《郑笺》删去不用,在《毛诗序》和《毛传》下直接是他自己的疏文,以此表达他“宗毛”的原则。

此书最大的优点是考据详明,引证赅博。如《周南·螽斯》“螽斯羽,诜诜兮”,《毛传》:“诜诜,众多也。”陈奂引证《释文》、《说文》、《玉篇》、《集韵》、《国语》、《皇皇者华》及《桑柔传》共七个出处,列举“诜”、“”、“”、“”、“莘”、“甡”共六个异字,以说明它们之间字异义同的关系,使读者从一字之释中,得到多方面的受益。又如《豳风·九罭》“衮衣绣裳”,《毛传》:“衮衣,卷龙也。”陈奂化了二千六百字左右考证周代衮衣绣裳的体制,反复详明地驳正前儒的误解,可称是一篇《衮衣绣裳考》。从文学的角度看,这样繁琐的考证无补于诗义的理解,并不足取。但从经学的角度看,服饰的辨明正在治经范围之内,就显出陈奂的渊博和严谨之长处了。

陈奂笃信《毛传》,这导致他的疏文有三个特点:一、对《毛传》的研究达到空前细致深入的水平。如《小雅·谷风》二章“习习谷风,维风及颓”,《毛传》云:“颓,风之焚轮者也。风薄相扶而上,喻朋友相须而成。”陈奂根据《尔雅》及其注,看出“风之焚轮者”同“相扶而上”自相抵牾,从而进一步通过《礼记·月令》郑注和本诗首章、三章的郑玄笺,考证出此条《毛传》文字有讹,“风薄相扶而上”以下十三字当为郑玄笺文而窜入《毛传》者。这条考证推理十分严密,证据确凿可信,且发前人所未发,足见他说自己“沉研钻极”,并非虚语。二、陈奂在全书中绝无一语言及《毛传》之误,但遇到《毛传》明显错误之处,他自有其巧妙的处理方法。如《秦风·终南》二章“终南何有?有纪有堂”,《毛传》:“纪,基也。堂,毕道平如堂也。”此诗首章“终南何有?有条有梅”,条、梅均为植物,按照《诗经》章法,二章“有纪有堂”也应是指植物,而非如《毛传》所训为山道崖岸。《韩诗》此句作“有杞有棠”,用本字,正指植物。陈奂宗毛,不能明言《毛传》之误,他只能在疏解《毛传》之后又引《韩诗》,并且引柳宗元《终南山祠堂碑》以证《韩诗》。这种引三家诗而不加批驳的方法,就是让读者从对比中自己体会《毛传》之误,这是陈奂疏文的“微言”所在,读者须细看方能体会。三、陈奂在序言中承认“墨守之讥,亦所不辞”,他推崇《毛传》,有时候难免有是非不分的缺憾。如《鲁颂·泮水》,《毛序》云:“颂僖公能修泮宫也。”此诗从第六章起,歌颂鲁公征服淮夷的功绩。但是考之史籍,《春秋》、《左传》中都没有鲁僖公战胜淮夷的记载。相反,僖公十六年冬,僖公与齐侯等诸侯聚会于淮,准备进攻淮夷,却因内部产生矛盾,被齐侯拘禁,直至翌年九月才得释放回鲁。《泮水》中对鲁僖公的歌颂显然都是媚谀溢美之词。宋代的欧阳修朱熹、清代的姚际恒都已看出这一点,所以分别提出与《毛序》不同的解释,意在弥合诗篇与史实的矛盾。而陈奂却固守《毛序》、《毛传》。这种胶柱固瑟的态度是此书最遗憾的缺点。

陈奂另外还撰写了《毛传义类》、《毛诗音》、《毛诗说》、《郑氏笺考征》四种辅翼《诗毛氏传疏》的著作,形成一个完整的《毛诗》研究系统。它虽然有墨守《毛传》、良莠不分的缺点,但总体上仍是瑕不掩瑜,直到今天,还是研究《诗经》的必读参考书。

有道光二十七年陈氏原刊本,刻印俱精,后收入《皇清经解续编》,今通行有商务印书馆《国学基本丛书》本。中华书局即将出版《清人十三经新疏》校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