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研究著作。南宋朱熹(生平见《诗集传》条)撰。朱熹著述大多为阐释儒家经义之作,唯有此书是为纯粹的文学作品作注,因此颇为引人注目。
当时南宋苟安一隅,情况正与战国末期的楚国相仿佛。朱熹坚持抗战立场,故借注释楚辞寓其“忠君爱国之诚心”(《楚辞集注》序)。他本人的遭遇与屈原亦有相似之处。他倡导理学,教授生徒,为巩固王朝服务,只是由于不肯阿附权贵,便不断受到攻击,特别是受到韩侂胄的排挤诬陷,理学被列为“伪学”而遭禁阻,追随左右者被当做“伪党”,朝廷下诏命“伪党”“改视回听”,否则“必罚无赦”。他自己的境遇非常困难,加之对他有知遇之恩、曾任相职的赵汝愚则更为不幸,竟遭贬谪而死于途中,因此,朱熹有意作此集注以寄托感愤之情。“庆元乙卯,治党人方急,赵公谪死于道。先生忧时之意,屡形于色。一日示学者以所释《楚辞》一篇。”(《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八引杨楫跋)“赵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为之注《离骚》,以寄意焉”(周密《齐东野语》卷三《绍熙内禅》)。全书之主旨“在以灵均放逐,寓宗臣之贬;以宋玉招魂,以抒故旧之悲耳”(《四库全书总目》)。这些记载都说明朱熹晚年作注之深意。
朱熹对于王、洪之注多有不满之处,认为它们详于训诂,王注可议之处不少,而洪注未予匡正。“至其大义,则又皆未尝沈潜反复、嗟叹咏歌,以寻其文词指意之所出,而遽欲取喻立说,旁引曲证,以强附于其事之已然。”(《集注》序)有鉴于此,故朱注一方面吸取王、洪之长,同时抒发独到之见,以纠其误。
集注在编排体例上富于创造性。北宋晁补之曾选择文辞与楚辞相类者编为《续楚辞》二十卷,共收二十六人六十篇;又选其余祖述《离骚》者,编为《变离骚》二十卷,共三十八人九十六篇,朱熹则吸收了王逸和晁补之两家在编排体例上的特点,加以增删,附入注释、考证,成为集注一书。其中,将王注十卷中《七谏》以下四篇删去,把屈原作品二十五篇编为《离骚》五卷,把宋玉、景差、贾谊、庄忌、淮南小山的作品十六篇编为《续离骚》三卷,录荀子至吕大临等历代辞赋五十二篇,编为《楚辞后语》六卷。又有《楚辞辩证》上下两卷一百四十一条,对楚辞旧注的错误及有关问题进行了考辩,很有学术价值。这部集注实际上就是一部历代优秀抒情辞赋选,使读者较全面地了解辞赋发展的面貌。
朱注在选收辞赋作品时,有严格的标准。《四库全书总目》认为编者“去取特严”。事实确实如此,他删去《七谏》以下四篇,是因为这四篇“虽为骚体,然其词气平缓,意不深切,如无所疾痛而强为呻吟者,就其中谏、叹,犹或粗有可观,两王则卑已甚矣。故虽幸附书尾,而人莫之读,今亦不复以累篇秩也”(《楚辞辩证上》)。他另增收贾谊的《吊屈原赋》和《服赋》,是因为“二赋尤精”,可见其选材的精到。此外,对他自己不满意的作品也并不一概排斥,而是适当选入,聊备一格。扬雄对屈原的自沉汩罗颇多微词,认为“遇不遇,命也,何必沉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汉书·扬雄传》)。朱熹对其为人及《反离骚》十分反感,但他仍然将此文附在《楚辞后语》中,而在序言中表明自己的爱憎,谓其称美王莽,臣服新朝,“为屈原之罪人,而此文乃《离骚》之谗贼矣!”
在注文方面,集注也很有特点。每篇正文前都有序言,总括题旨,有的沿用旧说,有的则纠正旧说,别立新解。突出的例子,如解“九章”曰:“后人辑之,得其九章,合为一卷,非必出于一时之言也。”此说得到楚辞研究者公认,已成定论。具体注释时,朱注按用韵特点,以四句为一小节作注,先注字词,后串解大意。字词释义多用洪注,但力求简要,避免了洪注的烦琐。语言朴实简明。遇有难解不懂之处,辄加注明,具有实事求是之风。
朱熹是反对王注穿凿附会的解释的,在《辩证》中,他不止一次地给予批评。如王注以为《离骚》结尾所写的飘风、云霓等都有比喻象征意义,作者则以为这些“但言神灵为之拥护服役,以见其仗卫威仪之盛耳,初无善恶之分也。旧注曲为之说,以月为清白之臣,风为号令之象,鸾凤为明智之士,而雷师独以震惊百里之故使为诸侯,皆无义理”,从丰富想象的表现手法来理解作品的浪漫精神,切合文学作品的特征。不过他有时与王注一样,从忠君爱国的角度来看待《九歌》,认为这组抒情浓郁的祭歌“皆以事神不答而不能忘其敬爱,比事君不合而不能忘其忠赤,尤足以见恳切之意。”
集注对某些作品的段落,冠以“赋”、“比”、“兴”的字样,仿《诗经》传释之例,难免割裂形象整体。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有主观武断的地方,如以“摄提”为星名,而不是“摄提格”年份之省写。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指出:“岂有自述其世系生辰,乃不言年,而止言月日者哉!”诚是。
较好的版本有南宋理宗端平乙未刊本,195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出版;有《四库全书》本。通行的有扫叶山房的石印本;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