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文学是十七世纪上半叶和法国世俗现实主义文学相对立的一个贵族文学流派。它是指在客厅的文艺座谈中演出与朗读的文学作品,且以小说居多。其中或缅怀中古,描写狩猎和战争故事,以美化和歌颂大贵族,大封建主;或编写悲欢离合的艳情故事,以粉饰贵族男女的丑恶关系;或描写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以寄托对往昔贵族盛世的怀念。代表作家有伏瓦蒂尔(1598—1648)、奥诺莱·杜尔菲(1568—1625)、贡伯维尔(1600—1674)、拉·卡普勒内德(1609—1663),斯居戴利(1607—1701)和亚力山大·阿尔迪(1569—1632)等。
沙龙,法文salon的音译,即“会客室”、“客厅”之意,后来又指在客厅中举行的社交集会与文艺座谈。十七世纪初,法国宗教战争结束后贵族中大批的封建主纷纷离开他们世代相传的庄园投靠国王,逐渐集中到凡尔赛和巴黎,转变为宫廷贵族,但他们还留恋过去封建主的独立性,一时不能适应宫廷生活,却又不屑与资产阶级为伍。在饱食终日、百无聊赖之中,他们常常聚集到贵妇人主持的沙龙里讨论政治和文艺,朗诵诗歌,演出戏剧,继而形成了上流社会贵族社交的圈子。为了提倡“高雅”,显示自己的贵族地位,他们衣饰,举止故意矫揉造作,谈吐语言晦涩难懂,专以取悦贵妇人为能事,自命风雅。路易十三时代,沙龙成风、遍及全国,其中以一六○八年开张的朗布绮侯爵夫人的沙龙最负盛名。十七世纪上半叶,几乎法国整个上流社会人士和文艺作家都作过这个公馆的座上客。由于文艺作家的增加,沙龙经常举行文艺座谈,朗读作品,一时在上流社会中蔚成风尚,沙龙文学便应运而兴,逐步盛行起来。
编写悲欢离合的艳情故事,粉饰贵族男女的丑恶关系,这是沙龙文学的主要特征。由于贵族妇女在沙龙生活中出头露面,形成中心,有些作者便专以取宠贵妇人为能事,伏瓦蒂尔就是以写纤巧的情诗和谄媚的书信而出名。他的文风装腔作势,抒缠绵悱恻之情,造殷勤矫揉之态,正好给贵族男女的荒淫关系绣织了一张漂亮的面纱,迎合了上流社会的需要。与他同类的作家还有科坦。这样的作家几乎成了朗布绮公馆不可缺少的人物。
没落贵族精神空虚,只能在虚无飘渺的想象中生活。在沙龙客厅里,有些文艺家承袭骑士传奇的旧习,运用小说描写贵族悲欢离合的典雅爱情。杜尔菲的《阿丝特莱》就是代表之作。小说的内容极为无聊,它描写牧羊人塞拉东受到情人牧羊女阿丝特莱的无故猜忌,失望之下投河自杀,后被仙女救起,又乔装扮成牧羊女,当上阿丝特莱的亲密“女友”,”互诉衷情,一直等到阿丝特莱亲口提出希望要他显出原形,才最后和她言归于好。这样一个故事情节,加上无数插曲和缠绵的对话,小说竟成宏篇巨制,多达五大卷六十册,从一六○七年到一六二七年才发表完。然而,这样一部无聊而冗长的小说竟使法国上流社会的贵族为塞拉东和阿丝特莱的命运叹息了整整三十年。可见其在法国文坛上的重大影响。这种兴起和流行的田园体小说,它描写了披着“牧羊人”外衣的贵族在乡下谈情说爱,赋诗作文的牧歌式生活,正迎合了长期内战后破落贵族们逃避现实的情绪,反映了他们留恋往昔宁静悠闲的田园生活的共同心理。
在戏剧方面,反映沙龙贵族情爱的代表作家是阿尔迪。他一生写了七、八百个剧本,大多粗制滥造,质量不高。他的悲剧大都取材于古希腊、罗马,采用惊险离奇的情节和庞杂零乱的布景来掩盖内容上的空虚。他的悲喜剧,也摆脱不掉骑士美人恋爱故事的俗套。他的田园剧,不外乎牧羊人追求爱人,几经周折又皆大欢喜,内容更是大同小异。十七世纪初期,在巴黎的剧院他的戏剧也受到了贵族们欢迎。
沙龙文学不仅表现贵族自命风雅殷勤多情,专门取宠于贵妇人,而且也描写他们英勇好武,寻情冒险的故事,以美化这些大封建主。十七世纪的封建大贵族虽然遭到削弱,但为了争权夺利,也曾策划反黎世留的阴谋,发动反马扎兰的“投石党”叛乱,参加“三十年战争”。于是,继田园体小说之后,长篇历史小说又风靡一时。这类作品相继标榜他们战场上尚武勇敢,在沙龙里又风流艳情。小说假托的主人公都是理想化的法国贵族,或冒险奇谈,或风流韵事,为了获取情人的欢心他们都不惜跑遍天涯海角,与敌人决一死战。这类作品长篇累牍,动辄十余卷,四、五千页,为衰败的大贵族竭力讴歌,树碑立传。代表作有贡伯维尔的《波勒山大》、卡普勒内德的《卡桑大》和《克莱奥帕特》等。
沙龙文学的历史小说到斯居戴利与她弟弟合编的《伟大的西律斯》和《克雷里》(各十卷)之际,作品中主人公的“英雄气概”逐渐消失了,作家们倾心的不再是贵族的勇敢冒险,而是着墨于他们的心理情感。小说一方面回笔转写奄奄一息的贵族男女的“精神恋爱”,另一方面又挥毫浓墨对世俗现实主义文学进行攻击。沙龙文学发展到这时已是穷途末路,作品中的古代人物揉着十七世纪上流社会的“文雅”语言已经不伦不类,加上散漫的描写和冗长的篇幅(其中如《伟大的西律斯》就长达一万五千页),根本无法卒读。
阶级的骄傲使沙龙宾主为自己建造了一个文学的象牙之塔。他们的作品内容离奇古怪,平庸乏味,语言纤巧雕琢,标新立异。他们心目中,粗野的字眼是下层阶级的特色,贵族的举动是典雅高贵的。特别是到五十年代,巴黎和外省新组合的沙龙,不单粗俗的字眼不能用,连代表粗俗思想的符号也要摒弃。他们把“月亮”叫做“静默的火把”,把“腊烛”叫做“太阳的补充”,把“眼睛”叫做“灵魂的镜子”,把“喝水”说成“一次内部的洗浴”,“跳舞”叫做“赋予你的脚步以灵魂”等等。到了这个时期,贵族们使用的词汇,必须依靠《时髦秘书》、《女雅士大词典》之类工具书才能了解其意思。
随着“投石党”事件之后封建贵族阶级的进一步没落,沙龙文学也受到新兴的古典主义文艺运动的强大冲击。一六五九年莫里哀的喜剧《可笑的女才子》首次上演,辛辣地讽刺了上流社会的附庸风雅,同时也抨击了封建贵族腐朽无聊的沙龙习气,嘲笑了贵族沙龙文学歪曲自然,违背理性的弊端,触痛了自命风雅的贵族老爷和贵妇人。所以沙龙人物气急败坏地抛出了《真正的女才子》,《女才子的诉讼》等剧负隅顽抗,致使当时一度禁止演出莫里哀的戏剧,后来由于路易十四的干预,禁令才解除了。沙龙文学因脱离现实,追求华丽的辞藻,受到进步作家的讽刺和抨击,最终在法国十七世纪中期的文坛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