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掉的一代”原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英美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一部分青年。这批青年是在物质生活极为丰富、精神生活极端空虚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对现实强烈不满,但由于没有正确思想的引导,而走上了错误道路,以“脱俗”方式来表示对社会的抗议,而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社会运动。其基本特点是远离工人运动而进行自发的无政府主义性质的反抗。他们奇装异服、满口粗话,对一切传统观念嗤之以鼻,拒绝承担任何社会责任,厌弃工作和学业。为标榜自己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们自愿过贫困生活,长期浪迹于底层社会,加入由流氓、妓女、毒品贩子和爵士乐歌手组成的“地下社会”。所以,“垮掉的一代”实质是一场“病态的青年造反运动”。这个运动在美国发展得最为充分,五十年代达到了高潮,六十年代便逐渐衰落下去,让位于“新左派”运动。
“垮掉的一代”文学是“垮掉”社会运动在文艺领域里的反映。这种文学早在四十年代末就已冒头,直到一九五七年美国青年作家杰克·凯鲁亚克的小说《在路上》由“海盗”出版社出版,才在美国文坛上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文学思潮,并且涌现了一大批很有影响的“垮掉的一代”作家、诗人、艺术家和理论家,“垮掉的一代”戏剧、电影、电视等也陆续出现。“垮掉”文学流派的产生,又强烈地影响了一代青年,推动了“垮掉”社会运动的高涨。因此,在美国便出现了一股气势汹涌的“垮掉”热。
“垮掉的一代”作为文学反叛运动,是一场标新立异并在短期内达到预定目标的大胆“革命”。它的意义在于:代表战后复兴的西方现代派文学潮流,冲垮了统治美国诗坛三十年之久的艾略特保守传统,在小说和批评领域打破了“肯庸评论——党派评论轴心”的垄断局面,不但为后继而起的各类现代派小说、实验诗歌扫除了障碍,开拓了视野,而且在美术、音乐,戏剧等方面促进了所谓“流行艺术”的急剧发展。
“垮掉”派文学的创作倾向主要是反对美国资产阶级的道德规范、市侩气、人的个性的模式化,反对美国政府发动的对外侵略战争。“垮掉”派作品多取材于美国现实社会下层人民的可悲的生活,着重表现他们不满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性格,反抗精神以及被扭曲的灵魂,因此作品的主题新颖。“垮掉”作家们主张“要思考,要回想,要摸、要套、要试每一件东西,要调查每一件东西”,所以他们对所描写的对象十分熟悉,在局部、细节的描写上比较真实。他们运用的创作方法有的属于现代主义,有的则介于现代主义和当代批判现实主义之间,而又不是浪漫主义。在艺术形式上,他们反对固定的形式,竭力突破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界限。比如小说,他们则运用戏剧的结构,注入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民间故事,甚至生理学上的梦幻、联想、潜意识,并且反结构,反情节,反英雄。因此,“垮掉”小说结构松散,是“人像陈列式”的。它没有传统意义的情节故事,有许多寻常的好人,而没有高大的英雄形象。“垮掉”派作家们把对资产阶级文明社会的造反方式用到文学创作上,在力戒保守、因循,努力反传统、闯新路的思想领导下,无视以往文学创作的一切基本规则。他们在文艺创作上注意以情感人,以及运用各种表现手法和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交融、结合。比如,他们注意文学与音乐的结合,使叙述的速度传达出爵士乐的节奏,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运用纯粹的生动活泼的口语,使语言的音调铿锵有力。他们在创作时,特别强调“自发表现”,模仿爵士乐歌手即兴演唱的快速写作法。作者把他心中“不可抑制的要求”,所想的东西“直截了当地全部道出来”,尽快地在打字机上记下个人的经历和感受,“不必加一点修改、润色,也不必注重有无文学味和语法错误”。“垮掉”派文学的奠基作《在路上》的原稿就是一条连续打字三星期,长达百米的滚筒纸。这种“即兴”的随意写作法,难免粗制滥造;同时一味自我发泄,向潜意识开掘,致使色情、颠狂、颓废、腐朽和神秘主义等内容涌入“垮掉”派文学作品。不过,这种“即兴”写作法使作者的思路不受中阻,有如滔滔流水飞流直泻,使读者易受到感动,收到较强烈的艺术效果。他们认为,这种“即兴”写作法是学习惠特曼等人的结果。“垮掉”派诗人针对学院派艰涩隐晦、狭窄封闭的诗风,提出“开放诗体”。他们喜欢写自由诗,运用不规则的节奏,塑造简单而粗野的艺术形象,将诗歌变成即兴表演。总之,他们的创作方法及其作品尤如他们的生活原则:反传统,反常规。作品主人公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况多与他们自己相同或相似。作品语言多用复杂、隐喻的词句,或粗俗的语汇。
“垮掉”派的著名人物有:杰克·凯鲁亚克、阿伦·金斯伯格、威廉姆·S·巴勒斯、葛雷格里·柯尔索、约翰·克莱伦·霍尔姆斯、塞姆尔·克雷姆、加里·施奈德、肯尼斯·雷克思罗斯等。这批作家中,巴勒斯最年长,也最有影响。他出身美国东部世家,做过哈佛研究生,是个专好交结堕落文人、毒品嗜好者和性变态男女的花花公子。他在作品中对暴行、堕落、吸毒和犯罪的描写在“垮掉”作家中首屈一指。他在小说的形式上大胆实验,用“剪裁法”拼凑和改变小说的结构。他的代表作《裸露的午餐》(1959),反映了“真正地狱般的”地下生活。《诺瓦快车》(1964)《柔软机器》(1966)和《爆炸的火车票》(1967)等作品,采用了真实与梦魇相混合的手法,全面、冷酷地表现作者厌恶社会的冷酷的幽默感。
杰克·凯鲁亚克(1922—1969),出身于工人家庭,受过高等教育,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漫游过美国各州,从事过多种职业,具有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最后以写作为业,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资产阶级作家,由于“垮掉分子”一词最先见于他的小说中,还由于他的小说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垮掉的一代”的生活和思想,所以被公认为是“垮掉的一代”的代言人,人称他为“垮掉的一代之王”。
一九五○年,他与巴勒斯最先产生合写侦探小说的念头,后合作未成,却各自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垮掉”派水说(巴勒斯的《吸毒者》、凯鲁亚克的《小镇与城市》),当时并未受到社会的注意。一九五七年,他的小说《在路上》发表,使他一举成名,成千上万的青少年奔走相告,说凯鲁亚克写出了他们的书,连《纽约时报》也发表评论,将书比作海明威的《太阳也上升了》。这部作品杂乱无章地写了“我”同一个“垮掉”分子迪安·莫里亚蒂三次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的长途旅行,写他们在路上遇到和发生的种种事情;沿途打短工、偷东西,结识种种社会渣滓,又害怕同任何职业和社会关系建立固定联系,因而不停地变换环境,漫无目的地向前流浪。它比较真实地反映了美国四十年代末期一部分青年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对青年个性的压抑和摧残,因此使大批精神苦闷的青年为之神往,奉为“生活的教科书”。书中描写了两种“垮掉”分子:一种是自甘堕落,不可救药,完全成了社会渣滓,另一种则逐渐摆脱“垮掉派”的思想影响,走上了健康的劳动者的道路,对生活采取了严肃的态度。作品中的主人公之一的迪安·莫里亚蒂则属于两者之间的过渡人物,他出身贫穷,“他的父母开着一辆老掉牙的汽车,在经盐湖城到洛杉矶的路上生下了他。”他是个在少年教养所长大的人,但又是一个劳动者,在第一次到纽约之前,“一直在科罗拉多州埃德·华尔的一个农场里干活”。他第一次到纽约,便在一家毫无现代化设施的下等公寓里住下,一面“恣意行乐”,一面在停车场找到差事,“象条牛似的卖命干活”。“为了谋生,他不得不汗流浃背地埋头干活儿,恶狠狠地诅咒命运”。他经历坎坷,“在西部,他有三分之一时间消磨在赌场上,三分之一的时间蹲班房,还有三分之一时间花费在公共图书馆,人们看到他在寒冬腊月里,光着脑袋匆匆地从街上走过,拿着书上赌场,或者爬到树上再钻进同伴们的小阁楼中,在那儿读上几天书或躲避一下警察的纠缠”。他健谈,“描述起自己的想象来口若悬河”,以至被人看作是位“着了魔似的人”。他热爱生活,有时为“渴望同人们交往”,不得不进行欺骗。因为“若不靠招摇撞骗,那些人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他第一次到纽约时,还有一位漂亮、机灵、讨人喜欢但又愚昧无知的女郎玛丽露同行,不过,他们很快闹翻分手了。迪安的这种种迹象表明,他最后必将脱离中间状态而可能对生活变得严肃起来。
作者在书中充分体现出“垮掉”文学流派的特点:反英雄、反情节、反结构等反传统的艺术观点。这部小说的语言,时而轻快流丽,时而激烈狂热,时而哀怨忧切,把叙事、议论、抒情、描写等文学表达手法融在一起。书中的“我”,始终怀着某种感伤主义的情思在幽幽独白,使读者的心弦容易被拨动而产生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我”对迪安也始终表现出一种深沉的人道主义的情怀,这便使得全书透露出一种浓郁的抒情气息。小说通过一系列事件的描述,众多的人物展示,还隐约地流露出作者内心深处的悲观主义情绪。他从唯心主义的历史发展循环论出发,对“垮掉的一代”作出宿命论的预见,他认为:“垮掉的一代”青年只能够在美国的大地上从东到西和从西到东徒劳地往返奔跑,象蜘蛛在星星之间盲目地结网,“垮掉的一代”最后必然要彻底垮掉。作者在“垮掉”运动刚刚兴起之际便客观地反映了它的历史趋势,说明作者对“垮掉”运动及美国社会有着较深刻的认识以及他在创作方法上具有一定的现实主义因素。
凯鲁亚克除了《在路上》这部“垮掉”派文学的奠基作外,还有《地下居民》(1958)、《流浪的达摩》(1958)、《特莉斯台萨》(1959)、《孤独的天使》(1959)等。这些作品中都或多或少地印下了作者本人的影子。凯鲁亚克的小说继承了马克·吐温开创的写流浪生活的传统,形成了一种为当代其他小说家所仿效的模式。他是一位在美国五十年代的文学史上取得—定地位并具有独特个性的作家,其他国家的研究者称他是“一个光辉的艺术家,具有极大的热情,惊人的敏锐的视觉和听觉能力,对自己那广阔而无限多样化的国家怀有深沉的抒情感”。后因批评界不肯公正地对待他的作品,他感到愤懑,最后酗酒而死。
艾伦·金斯伯格(1926——),“垮掉”派的著名诗人。他生于新泽西州帕特森市一俄国移民家庭,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当过搬运工、文学经纪人、电影演员。一九五五年夏天,“垮掉文人”和反学院派诗人在旧金山联合举办诗歌朗颂会,金斯帕格在会上朗读了他的被誉为“五十年代《荒原》”的长诗《嚎叫》。这首诗以怨气冲天的哀号表达“我这一代精英”的痛苦与自暴自弃,斥责“莫洛克”神统治下的军事化、商业化的社会,反映了美国青年对资本主义社会感到幻灭,追求刺激以麻醉自己和反对一切的无政府主义思想,被称为“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之一。一九五六年,《嚎叫》诗集由“城市之光”书店出版,轰动全国。其他诗集有《现实三明治》(1963)、《美国的堕落》(1972)以及一些反对美国侵越战争的诗篇。他在题为《发战争财的祷文》(1967)一诗中揭露垄断资本家操纵五角大楼和议会,发动对外侵略等行径。在《你看过这部电影吗》(1972)一诗中,他诉说美国各种污染和公害问题,并指出“剥削大地母亲的资本家”应该对此负责,在诗中他还鼓吹人类之爱和同性爱。
“垮掉”派文学是美国现代主义文学中的一个发展阶段,它上承古典现代主义文学,奠定了新先锋主义在美国文坛的基础,开创了新现代主义文学的先河,并且下启六十年代“新左派”运动。阅读一点“垮掉的一代”文学作品,有助于我们了解西方青年的精神危机,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状况。这个文学流派的某些艺术手法可以供我们借鉴,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垮掉”文学是资本主义制度处于腐朽没落时期产生的资产阶级文学,它的根本弱点在于脱离广大人民,背离现实主义传统。所以它暴起暴落,不可能具有持久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