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艺术技巧·相反相成《时事乐府》原文|注释|赏析

相反相成《时事乐府》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新安》至《无家》六首,皆子美时事乐府也。曲折凄怆,直堪泣鬼神。(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卷一引邵子湘语)

【诗例】

新安吏



杜甫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

借问新安吏: “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我军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岂意贼难料,归军星散营。

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

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

况乃王者顺,抚养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解析】

此诗为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春天,唐王朝官军步骑兵六十余万溃败于邺城之时。诗的原注曰:“收京后作。虽收两京,贼犹充斥。”当时郭子仪退守河阳,以保东都洛阳,其余各节度使皆率败兵退回本镇,安史叛军又卷土重来,形势十分危急。为了补充兵源,唐王朝又各处抽丁拉夫,洛阳一带,情况尤甚。杜甫时由洛阳回华州途中,据其身历目睹之事写成,生动而真实地再现了这一特定历史时期人民罹难的情景。

《新安吏》是“三吏”中的第一首。“新安”,县名,在洛阳西。此诗通过新安吏征兵之事来反映吏、民之间的矛盾。此诗分为三段。开头八句为第一段,主要写“客”与“吏”之问答。“客行”二句为总写,交待时间、地点和事件。“喧呼”二字可看出吏的狂暴与“点兵”时之杂乱。《旧唐书·食货志》载:“天宝三载……制以十八为中男,二十二为丁。”按正常的征兵制度,成丁服兵役,中男不该被征,而此时新安吏所征多为中男,故“客”问“吏”:难道你们县里已无余丁可征了吗?这一尖锐的问话使新安吏很感狼狈,但狡猾的新安吏却借辞推诿,说依次抽选中男服役是按昨夜州府所下军帖行事的。“客”见“吏”为抓中男辩护,于是再次正面提出质询:中男又矮又小,如何能防贼以守住东都洛阳?吏理亏词穷,无言以对。这两问一答,清楚地表明新安吏抓中男服兵役是非法之举。“肥男”四句为第二段,写被征服役人的情况:肥男虽有母送,然已暗示其无父;瘦男孤独无人送,表明其已是孤儿。白水东流,征人远去,黄昏日暮,青山下犹是一片哭声,确是一幅凄凄惨惨的情景。“莫自使眼枯”至结尾为第三段,完全是“客”对哭送者劝慰之词。“莫使”四句是劝说送者收住眼泪,不要哭坏了双眼,因为即使你哭瞎了眼,也不会受到在上者的同情。“我军”以下12句,诗人又以大局为重,对送者进行劝说: 目前国难当头,形势危急。入伍后,就粮近在故垒,练兵就靠着洛阳,离家不会太远;并且到军中干掘壕、牧马之事,劳役也不算太苦;况且王师名正言顺,体恤爱护士兵,仆射(相当于宰相)郭子仪更像父兄一样慈爱,因此,不必泣血相送。全诗既表现了作者对统治集团无能、残暴、不顾人民死活等罪恶的深刻揭露,又表现了作者对人民苦难的深切同情,同时,又旗帜鲜明地支持平叛战争,以致对应征者、送行者进行劝慰和鼓励,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无疑都有积极的意义。

此诗选材典型,构思精巧,反衬和对比明显,语言精练准确且极有分寸,感情色彩深挚浓烈,共同构成了沉郁顿挫的风格。沈德潜评此诗曰:“诸咏身所见闻事,运以古乐府神理,惊心动魄,疑鬼疑神,千古而下,何人更能措手!”(《唐诗别裁》)邵子湘曰:“《新安》至《无家》六首,皆子美时事乐府也。曲折凄怆,直堪泣鬼神。”(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引)二说皆为精当之论。汉代乐府诗多“缘事而发”之作,思想性、现实性很强;建安时期,曹操等人用乐府古题反映时事、抒怀言志;南北朝乐府则多不反映时事;至唐,则将对社会有批判意义的诗称作“乐府”,但仍多沿用古题。至杜甫则首创“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用新题写时事,这种“时事乐府”即是新体乐府,直接地、及时地、深刻地反映现实生活事件,揭示其本质,作者以鲜明的爱憎褒贬态度干预时政,具有极强的战斗性和现实性。自命新题写时事的新乐府运动虽然正式开始于中唐的元稹、白居易,但开创之功却在老杜。杜甫以其严格的现实主义精神,写出了大量的时事乐府,不仅把我国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推向了更加成熟、更加自觉的阶段,而且开创了新乐府一体,对后世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