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艺术技巧·修辞用韵《通体仄韵》原文|注释|赏析

修辞用韵《通体仄韵》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五绝诗用仄韵,较之押平韵者,尤觉清劲古朴,故唐人多喜用之。兹录柳宗元《江雪》一首于后,真五绝中之杰作也。(刘公坡《学诗百法》)

【诗例】

江雪

柳宗元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解析】

在盛唐时代定型的近体诗(律诗、绝句),以押平韵为正体;押仄韵的少见,被视为变格。而仄韵近体诗,以五绝为多。上举柳宗元的《江雪》,除第一句失对,上下联失粘外,其他三句平仄完全合律。在体制上离古体较远,而离近体较近,所以权威的或通行的唐诗选本,都以之归入“五言绝句”类,如沈德潜 《唐诗别裁集》和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江雪》是唐人五绝中的精品。其好处在于:一、用高度概括的笔墨,通过“千”、“万”字眼,写出了一幅江天雪景图,千山止鸟,万径无人,白雪掩盖之下,只余一片茫茫; 二、上联的 “千”、“万” 与下联的 “孤”、“独”形成强烈的对照,用字虽略嫌过于奇险,但蓑笠翁的形象的确是凸现出来了。前人对此诗的精炼和艺术概括力,非常佩服。如蘅塘退士说,“二十字可作二十层,却自一片。故奇。”细细玩味,逐字斟酌,似不过分。唐人郑谷写过一首题意相近的《雪诗》:“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据洪刍说,苏轼认为“此村学中诗也。”而柳诗“信有格也哉!殆天所赋,不可及也。”(《宋诗话辑佚·洪驹父诗话》)三、这首诗也曲折而生动地反映了作者的心绪与人品。诗可能作于贬居永州时,处境是孤独的,心情是抑郁寡欢的。读他的《永州八记》,往往有一种凄清的感觉;读他的《江雪》,也是冷气袭人。除了冷,还有孤。包藏在这凄冷孤寂之中的,又分明有一股兀傲不群、独立不羁的神气在。从这首诗,可以看到作者的性格与人品。四、了解了这些,就可以进一步讨论用韵了。上文已经提及,近体以押平韵为正体,仄韵少见,偶一用之,可以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第一,押韵问题,如同平仄,归根到底是一个声律问题,与表情达意有着极密切的关系。《礼记·乐记》说:“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这种认为音乐(和声律)原于人心之感于物而形于声的观点,是十分深刻的,对后世影响极大。陆机、范晔、沈约都阐发过声律之学。刘勰说:“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并进而指出,“夫商徵响高,宫羽声下;抗喉矫舌之差,攒唇激齿之异,廉肉相准,皎然可分。”“声有飞沈,……沈则响发而断,飞则声扬不还。”(《文心雕龙·声律》)周振甫先生指出:“《文镜秘府论》讲到调声三术,指出宫商为平声,徵为上声,羽为去声,角为入声,即用四声来配五音。……所谓低昂、浮切、轻重、飞沉,把四声一分为二,实际上就是后来的平仄,平指宫商,即声大而浮、昂、轻、飞; 仄指角徵羽,即声细而沉 (按: 当是“切”之误)、低、重、沉。”由此,我们可以推知,《史记·刺客列传》所记燕太子丹及宾客送荆轲于易水之上,“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眦目,发尽上指冠。”是一种低沉激切之音。又可以推知岳飞《满江红》词,以仄声中之入声为韵,声调悲壮沉郁,是打动读者(和听者)的一个重要原因。第二,押韵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声律和内容(情感)密切配合的问题,即要求声情并茂。声调能感动人,声调所表达的内容如果是真切强烈的,两相配合,就更能感动人。柳宗元的《江雪》和岳飞的《满江红》激动人心于千载之下,不仅在于声律,不仅在于都用了一些表情强烈的字词,还在于作者内心蕴含着一股激切不平之气。这意思是说,并非只要用了仄声(包括入声)韵,就一定能成为变徵之声或羽声慷慨,就一定能成为柳宗元《江雪》或岳飞《满江红》那样清峭兀傲或悲壮豪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