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夜读范至能揽辔录言中原父老见使者多挥涕感》
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
遗老不应知此恨,亦逢汉节解沾衣。
【注释】
(1)此诗作于绍熙三年(1192),作者在家乡山阴,时年六十八岁。范致能:即范成大。《揽辔录》:范成大于乾道六年(1170),出使金国时写的日记。
(2)公卿:指南宋初年的主和投降派大臣黄潜善、汪伯彦等。有党:结成朋党。排:排挤。
(3)帷幄:军帐,为军事统帅指挥场所。
(4)不应:不曾。
(5)汉节:汉族使者,此指范成大一行。节:使节。解:懂得。沾衣:泪水沾湿衣襟。
【赏析心得】
写这首诗时,为光宗绍熙三年(1192),陆游退居在山阴老家。有一天深夜,在淡淡的油灯下,他翻阅着老友范成大二十二年前,即孝宗乾道六年(1170),出使金国回来写的一本日记。这本日记命名为“揽辔录”,其中写道:当宋使路过相州(今河南安阳)时,“遗黎(即遗民)往往垂涕嗟啧(叹息声),指使人云:‘此中华佛国人也。’老妪(老太婆)跪拜尤多。”读到这里,年近七十的作者回想当年沦陷区人民的渴求涕泣与朝廷的麻木不仁,仍然激动不已,义愤填膺、感慨之下,写下了如下《绝句》。
“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中原大地,沦陷区人民望眼欲穿,盼星星,盼月亮,时刻等待宋朝王师北上,收复失地。当他们见到范成大这行赴北使者时,就像见到了中华佛国来的救苦救难活菩萨,涕哭嗟啧,匍匐在地,请求早日将他们救出苦海,免遭灾难。这些苦难百姓哪里知道,当时的南宋小朝廷,何等腐败无能,怎样苟且偷安?公卿当中,结成朋党,贪生怕死的主和投降派反而占据上风,他们极力排挤力主抗战、功勋卓绝、敌人闻风丧胆的宗泽。最后,气得这位百姓称之为“宗爷爷”的抗金老将,在连呼三次“过河”的悲愤声中逝去。而在帷幄之中,尽是贪生怕死之流,没有一个有胆量真心抗战的人。抗金名将岳飞大破金兀术,进军朱仙镇,已经快要打到开封,收复汴京了,结果被高宗、秦桧十二道金牌追回,竟以“莫须有”罪名冤死于“风波亭”上。“遗老不应知此恨,亦逢汉节解沾衣。”作者不胜感慨地说,沦陷于中原大地的男女遗老哪里知道,他们为之盼望的“中华佛国”,竟然是一群贪生怕死、腐败无能、苟且偷安的小人占据在庙堂之上,而真正能为他们救苦救难、收复失地的忠臣名将则在悲愤中一个个含冤死去。正因为北方遗民还有种种实际并不存在的虚幻希望,他们才在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失望中挣扎盼望,终不至于绝望,才会看见宋使格外亲,泪水淋湿自己的衣裳。这种情景,多么令人可悲又可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