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唐,古国名,乃帝尧旧都之地。位于“太行恒山之西,太原太岳之野”,即今山西省中部、南部一带。周成王灭祁氏(尧之后裔)后,封弟叔虞为唐侯。因南有晋水,改国号曰晋。朱子称云:“其地土瘠民贫。勤俭质朴,忧深思远,有尧之遗风。”此言不假,时至今日,古风尚存一二,尽管历尽桑沧。且以现今人们新婚迎娶之际所燃“旺火”一事,似可略证。“旺火”者,兴旺发达,红红火火之意,乃婚姻美满、家庭幸福,枝繁叶茂,丰衣足食所愿也。山西多煤炭,故“旺火”多用精心挑选的大块煤炭垒成宝塔状,越富有人家,则宝塔越高越大,可达二米有余。即使是贫寒人家,由于有地利之便,往往也不惜一次破费百十斤煤炭用以燃“旺火”。在新婚大喜的吉日,入夜后,“旺火”就被用柴禾引着,自下而上,火舌翻滚。远远望去,烟雾燎绕,火光冲天,好不红火!无论长幼尊卑,均围在旺火周围,欢歌笑语。洞房内,新人依偎在一起,在听房者的。共笑声中,轻声漫语,互诉衷情;在熊熊火光映照下,迈开了人生又一步。虽无花烛添彩,却比花烛增光。至于缺少煤炭的地区,“旺火”则由木柴堆成,虽不如煤炭火壮观,却也不失原意。然探其历史,可谓源远流长,到底起于何年何代,至今并无定论,但两千五百年前的《诗经》中早已有了艺术的记载。《唐风·绸缪》诗中,即展现了这一古老的习俗。
《诗序》云:“《绸缪》,刺晋乱也。国乱则婚姻不得时焉。”朱熹《诗集传》亦称:“国乱民贫,男女有失其时而后得遂其婚姻之礼者。”虽有“男女有失其时”之说,却较前说者有了突破。近代学者多反对《诗序》说,认为《绸缪》诗乃贺新婚之作,表达了新娘新郎在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夜的无限羡慕和喜悦之情。如余冠英认为:“这是乐新婚的诗。诗人觉得他的新娘子美不可言,那夜晚也是美不可言,喜不自胜,简直不晓该怎么办才好。”陈子展认为:“《绸缪》当是一篇戏谑新婚男女通用之歌。”是“后世‘闹新房’戏谑歌词的远源的残谪”。蓝菊荪虽认为《诗序》说尚有可取之处,但仍坚持把它理解为一篇情诗更妥。这都是很有见地的观点,不失为一家之言。见仁见智,不同是难免的,墨守一律,就难以发展了。总而观之,近代学者的研究是成功可信的,足以为百花齐放的文苑增厥富。
《绸缪》全诗三章,每章六句。译文如下:
多捆几束木柴吧,快把这旺火迅速燃起,
吉星升起啦!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
终于使我见到了你!
快乐啊快乐,
莫非你和我一样欢喜?
再加几抱干草吧,好让这旺火熊熊腾起,
福星高照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美景?
竟然有此邂逅良缘?
美满啊美满,
谁说萍水不能喜相逢?
快添几捆黄荆吧,冲天的旺火永不熄灭,
怎管他三星西斜!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良辰?
居然能有如此美妇?
幸福啊幸福,
我怎么永远也爱不够?
第一章,乃新娘喜见新郎之词。待字闺中多年的少女,在即将出嫁时,乃至初到夫家的心情应是十分复杂的,也是颇为紧张的。但这里,诗人却并没有表现这些,反而把新娘急迫想见到新郎及见到新郎后的喜悦之情,以毫不造作的形式表现出来,并使新娘迫不及待地呼出了“如此良人何”的心声。多么爽快大方,又多么的钟情。无怪乎引起了闹洞房者的羡慕和赞叹。第二章就在亲朋邻间的衷心祝福中展开了。邂逅相逢的新郎、新娘如此般配美满,真乃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天地作合,岂不美哉?众口一致的称赞,使得新郎倌激动不已,面对如此貌美的娇妻,喜不自禁,爱不胜爱,由衷地发出“如此粲者何”的呼唤,恨良宵易过,三星西斜,并请求人们再添几捆黄荆,以便让旺火长明,美景长在!第三章就在新郎幸福的梦呓中结束了。言虽尽,意未已,男欢女悦,一往情深,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幸福地结合了。为幸福所激动的新人夫妇,不知如何形容新婚之夜,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互相的爱慕与渴望之情,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多么高明的表现方法和技巧,仅用极简洁的问句,就把新人之间最幸福和谐的恩爱感情淋漓尽致地充分表现出来,使《绸缪》诗流传千百年而不衰。
朱子《诗集传·序》言:“吾闻之,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此言不假。婚姻是社会的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因而《风》诗做为社会的艺术反映,自然要对婚姻问题做出强烈的艺术再现。男女言情之诗的确成为《风》诗的主要内容之一。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青年男女在婚姻恋爱关系上的自由还是相当大的结论,并可看出劳动青年男女在婚姻关系上的纯洁和开朗,直率和大胆,而绝无后世的忸怩作态。真挚的爱情也正在其中。特别是青年男女在婚姻恋爱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热烈,朴素健康,而且常含有率真的表白,就更令人感动了。
《绸缪》诗,来源于当时的社会生活,直接抒写了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受,因而显得质朴无华,不加粉饰,颇似生活本来面目。以薪、以刍,以楚为燃料,古以有之,然到彼时,上述三种燃料的功效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不仅用来取暖御寒,烧茶煮饭,也不再依赖防兽,而用于新婚之时燃旺火之用,真够新奇的了吧!不然,生活就是这样,老百姓选择了它,因为有吉庆之意,暗含着人们的希望和理想。二千五百年前这样,二千五百年后仍如是。可见《绸缪》中的“旺火”生命力之不衰,是社会生活的需要。而诗中一唱三咏,意在强调,并以此起兴,借题发挥,目标直指新婚佳人,伉俪和谐幸福愉悦,用心可谓良苦,可又十分自然贴切,寄寓明显清楚。
正因为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受,因而本诗情深意浓,感情奔放自由,一发不止,真实而深刻地再现了新婚夫妇的痴情。这种纯真感情是无法掩盖的,溢于言中。特别是每章末的问句,感情是何等的强烈!重感情,而且成功地运用情感的力量来征服打动读者心灵的,正在于此。
环境的描写是成功的,起到了拱云托月,绿叶扶花的作用。“三星在天”、“三星在隅”、“三星在户”,随着星移斗转的描述,新婚夫妇的感情随之愈笃,向纵深发展,起到了深化主题的衬托作用,且艺术的感染力也随之加强。
至于语言的口语化,复沓章法的成功运用,韵律的和谐流畅,无一不为这首千古名诗添彩,此乃人所共知,故不赘述。
“旺火”习俗流传至今而延绵不绝,恐怕与此诗的历久不衰有着密切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