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田甫田①,主子大田别去种,
维莠骄骄②。野草茂盛一丛丛。
无思远人,远方人儿别想他,
劳心忉忉③。见不到他心伤痛。
无田甫田,主子大田别去耪,
维莠桀桀④。野草长得那么旺。
无思远人,远方人儿别想他,
劳心怛怛⑤。见不到他徒忧伤。
婉兮娈兮⑥,小小年纪多姣好,
总角丱兮⑦。两束头发像羊角。
未几见兮,不久倘能见到他,
突而弁兮⑧?突然戴上成人帽。
(采用程俊英译诗)
[注释]①田(dian):上田字,动词,治,引申为耕种。无田,无人耕种。下田字,名词,田地。甫,大也。甫田,大的田地。②维:其。莠(you):一种害苗的草。骄骄:借为“乔乔”,茂盛而高的样子。③忉(dao)忉:心里忧愁的样子。④桀桀:与“骄骄”义同。⑤怛(da)怛:犹忉忉,忧伤不安的样子。⑥婉:清秀。娈:年轻漂亮。⑦总角:总是束扎,古代未成年的人,头发束成两个髻,左右各一,形成牛角丫,叫做总角。丱(guan):两髻左右相对竖起的样子。⑧突而:突然,忽然。弁(bian):古时男子二十岁为成人,应戴冠。弁是冠的一种。
[赏析]这是一首怀念征人的诗。历代研究者对此诗有不同的看法。《诗序》:“《甫田》,大夫刺襄公也。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志大心劳,所以求者非其道也。”《正义》释曰:“所以刺之者,以襄公身无礼义,而求己有大功,不能自修其德,而求诸侯从己,有义而后功立,惟德可以求人。今襄公无礼义无德,诸侯必不从之,其志望大,徒使心劳,而公之所求者,非其道也。大夫以公求非其道,故作诗以刺之。是齐国可以为霸,但襄公无德,而不可求耳。”按照这种看法,在结构安排上,把上二章说成是“刺其求大功”,卒章被说成是“刺其不能修德”。对此,要提出异义。从“刺其求大功”来说,上二章的头两句还勉强可以与此凑合,可是“无思远人”这样的诗句,与“刺其求大功”,无论怎样说都找不到有什么瓜葛。另一种说法是,此诗为文姜在齐,思念其子鲁庄公,归鲁相见后而作。鲁庄公生于桓公六年,即位时年十三。古代男子二十而冠,始为成年,庄公尚未成年,与“突而弁兮”不合。《诗》云“突而弁兮”,则知其所思念之远人为由少年转入成年的男子。诗人与此男子有何关系则不可知。倘以诗之言外之意求之,则似为母远思其子,终得相见,热泪夺眶,喜极而作。如果附会为文姜与鲁庄公母子间事,当然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单以本诗末章来说,还可以说得过去。如果从全诗来看,则与母子相会事没有多少共同之处。现代研究者认为这诗是一个少女怀念少年,久不相见,及相见,对方已由小孩变为成年,感而作诗。前两章写他们在别离中想念的苦恼,末章写他们别后重逢时的欢喜。少女与少男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未交代清楚。如果仅仅是幼年相识,然后分离,其想念程度不可能达到“忉忉”“怛怛”这样的强烈。无论是幼年的朋友,或者是母子关系,都不大可能对“无田甫田”做出准确的解释。这首诗中的男女主人公,应为青年夫妻。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尚未成年就举行婚礼,建立了小家庭,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可是婚后不久,这位还是个总角童子的小丈夫,竟被统治者戴上弁帽,当作成年,强行拉去当兵。一去多年,久不归里。“纵有健妇把犁锄,禾生垄亩无东西”,一个尚未成年的柔弱女子,如何能耕种大块土地。尽管她起早睡晚,拼命劳动,但田里的狗尾草仍然长得密密麻麻,越来越多的良田变荒地,出现了诗中所说的“无田甫田,维莠骄骄”、“维莠桀桀”的情况。同时这位女主人公思夫心切,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思念越来越激烈,“劳心忉忉”、“劳心怛怛”,达到“箭穿心”、“心如焚”的地步。此诗上二章运用的是重叠格式,两章内容基本相同,只是中间换了几个字。这两章开头一句,都是“无田甫田”,第二句末分别为“骄骄”和“桀桀”,意思相同,这两句说明这家没有男劳动力,田里一片荒凉景象。第三句都是“无思远人”,第四句末分别为意思相同的“忉忉”和“怛怛”。这里用的是正言反说的手法。本来思念无法休止,却说不再思念,可是越是说不再思念,思念得越强烈,因为征人未回,怎能不再思念。有些研究者认为上二章是讲离别之苦,末章是讲相见之欢。如果是这样,这首诗应该按时间顺序写出事情的过程,应为带有抒情意味的叙事诗,运用赋法,而此诗三章都用比法,着重在抒情。再从结构上来说,如果前为离别苦,后为相见欢,应安排四章,前后各两章,才能相称。现在写离别苦为两章,写相见欢为一章,前后不太相称。还值得一提的是,从离别苦到相见欢,研究者没有讲出它们之间的联系。笔者认为本诗的主题,应为怀念征人,对不义战争表示愤恨由于不义战争,使自己的亲人远离家乡,造成自己长年相思,田园荒芜,心力交瘁,内心的痛苦已到了无法排遣的境地。为了寻找精神寄托,在现实中无法找到的情况下,只好托之于梦境,让自己日夜思念的征人形象在梦中出现,离家多年的征人在梦中意外归来,夫妻二人对面不相识,妻子在惊愕之后终于认出了对方,惊喜地发现对方已由童年变成成年,长得高高大大,既年轻又漂亮,真是个英俊的青年。寥寥数语,把征人回来与亲人见面的情景和他们欢乐的心情生动地表现出来了。末章同样是运用了正言反说的手法,梦中相见越欢,越是表现现实中无法摆脱的苦,梦中相见越易,越是表现现实中征人无法归来,从而以更激愤的情绪对不义战争发出控诉。由此可见,怀念征人,对不义战争表示愤恨的主题,作为一根红线贯穿全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