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殽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
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
其仆维何?釐尔女士。釐尔女士,从以孙子。
周代祭祀祖先,以一人装作祖先的形象接受祭祀,其名为尸。如其祖先为公侯,则称为公尸。在祭祀中,由祝官代表尸向主祭者致称颂之辞,称之“嘏辞”。“嘏辞”后,祝官要向主祭者唱颂歌。有人认为本篇即是周王祭祀祖先,祝官代表公尸对周王所唱的颂歌。朱熹的《诗集传》则认为:周王祭祀后宴请父兄耆老,歌《行苇》,而《既醉》则是父兄所以答《行苇》之诗。据诗中“公尸嘉告”来看,本诗为祝官向主祭的周王唱的颂歌更为确切。
全诗八章,每章四句,共三十二句。除五章“君子有孝子,一句五言以外,其余皆四言。“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德,为食字之误,古德字,与食形近,《集传》则说:“德,恩惠也。”首二句言周王祭祖神,醉之以酒,饱之以食。“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小雅·小明》亦有“神之听之,介尔景福”句。介,赐予,一说,助。《郑笺》:“介,助也。”景,大也,《毛传》:“介、景,皆大也。”一说,远。闻一多的《诗经通义》说:“景亦读为回,回行犹远道,与高山对文。”此二句称颂祖先之神赐周王大福。“既醉以酒,尔殽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将,《广雅》曰:“将,美也。”昭明,光明。二章讲神享受了美酒佳肴,赐周王以光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融,长远。《毛传》:“融,长也。”《通释》:“谓既已昭明,而又融融不绝,极言其明之长且盛也。”一说,融为光明盛大之意。《集传》说:“融,明之盛也。”令,善。俶,始。嘉告,善言,指祝官代表公尸向主祭者所致嘏辞。三章称赞周王光明长远,善始善终。“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笾,古代祭祀或宴会时盛果脯的竹器,形状如高脚杯。静,善也。攸,犹则。摄,佐理,辅助。此章称赞周王祭祀的礼仪。“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美。”孔时,指好时候。匮,亏缺。锡,即赐。类,犹属,指亲属。《郑笺》:“长以与女之族类”。一说,善。《毛传》:“类,善也。”《传疏》说:“言孝子有不竭之善,则祖考之神,长与孝子以善也。……《方言》云:‘类,法也。’法与善,义亦相近。”五章言神赐君子子孙万代,永享福禄。“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壶,《传疏》认为:“壶本为宫中巷名,引申之则为广,广之言扩充也。”一说,整齐。《广雅·释诂》说:“‘室家之壶’,犹言室家之齐耳。”祚,福。胤,后代子孙。六章复言神赐周王家族世代幸福。“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被,覆盖。仆,附着。《毛传》:“仆,附也。”《郑笺》:“天命又附着于女,谓使为政教也。”意即天赐儿女子孙。八章“其仆维何?釐尔女士。釐尔女士,从以孙子。”釐,通赍,赐予。女士,男女。《列女·涂山氏传》引此诗时作“士女”。《古书疑义举例》卷一说:“女士者,士女也;孙子者,子孙也。皆倒文以协韵。”从,随。《集传》认为:“从,随也。谓又生贤子孙也。”一说,重,加。末章讲神赐周王一家子孙万代,永无止休。
作为一篇应酬颂祷之诗,本篇主要采用赋的方式直接描摹饮宴的盛况,为周王歌功颂德。朱熹说:“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作者首写祭祀中神醉酒的情况,继而歌颂周王祖先的恩德。虽是直接抒情、叙事,作者在传情达意时却尽量避免平铺直叙,而是排比、夸张、复叠等修辞手法交替使用,使诗摇曳多姿,富于变化。诗的前两章采用叠章体,即章节复沓的形式,每章词句基本相同,只更换其中几个字,一则整齐一致,重点突出,一则韵律和谐节奏明快。由第二章起,又采用顶真的修辞手法。顶真,亦称顶针,或联珠,以前文的结尾,做下文的起头。这种辞格,不仅语使可句章节之间衔接紧密,而且生动畅达,读起来回环往复,增加了音乐美感。这种手法在《诗经》中多有运用。如《周南·关睢》中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和《大雅·绵》中的“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后人采用顶真手法的就更多了,如李白的《白云歌送到十六归山》诗:“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群渡湘水。湘水上,女罗衣,白云堪卧君早归。“《既醉》中的顶真手法的运用是比较典型的。诗由第二章末起,尾首衔接,一环紧套一环。末句“介尔照明”三章即以“昭明有融”相接,三章以“公尸嘉告”结尾,四章即以“其告维何”起头……循环往复,直至篇终。这是章节之间联环式的顶真。第四章“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和第五章的“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八章的“釐尔女士,釐尔女士”,则是句句之间的联珠式顶真。这种修辞方法的运用,对后世诗文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此外,设问手法的运用,也是本篇的一个显著特点。全诗八章中有四章首句设问,然后以下三句作答。这种手法使叙事、抒情表达得更加宛转,富有情致。《离骚》中的“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即是运用此种手法。由此可见,《既醉》虽然没有什么积极的思想意义,其艺术方法上却有不少可借鉴之处,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