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原文〕

明明上天,

照临下土。

我征徂西,

至于艽野。

二月初吉,

载离寒暑。

心之忧矣,

其毒大苦!

念彼共人,(齐共作恭。)

涕零如雨。

岂不怀归?

畏此罪罟!

(土、野、暑、苦、雨、罟,鱼部。)

昔我往矣,

日月方除。

曷云其还?

岁聿云莫。

念我独兮,

我事孔庶。

心之忧矣,

惮我不暇。

念彼共人,

睠睠怀顾!(鲁、韩睠睠作

岂不怀归?眷眷。)

畏此谴怒!

(除、莫、庶、暇、顾、怒,鱼部。)

昔我往矣,

日月方奥。

曷云其还?

政事愈蹙。

岁聿云莫,

采萧获菽。

心之忧矣,

自诒伊戚!

念彼共人,

兴言出宿。

岂不怀归?

畏此反覆!

(奥、蹙、菽、戚、宿、覆,幽部。)

嗟尔君子,

无恒安处!

靖共尔位,(鲁齐共作恭。

正直是与。韩靖共作静

神之听之,恭。)

式穀以女。

(处、与、女,鱼部。)

嗟尔君子,

无恒安息!(齐无恒一作毋

靖共尔位,常。齐靖共作靖

好是正直。恭,一作静共。

神之听之,韩靖共作静恭,

介尔景福。亦作靖恭。)

(息、直、福,之部。)

〔译文〕

清明广袤的苍天呀,祈求你明察人间的不平。哀叹我远征到西方,一直到荒远的边疆穷塞。那是在周历二月初旬的吉日里出发,转眼间至今又经历了寒冬与炎夏。想起来心中真忧愁啊,好比吞服毒药一般的难受。每当想起那些恭谨其职的贤人,伤心之泪就止不住地流。难道不想回老家?只是害怕触犯法律陷罗网。

回想起我当初去服远役的时候,正是除旧迎新的好时光。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一年将尽希望又泡汤。想想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啊,何况我的事务又是那样的繁重无休止。心中忧愁啊,终日劳苦无闲暇,每当想起那位恭谨其职的贤人,思念仰慕之情就油然生起。难道不想回老家?只是害怕遭人非议说短长。

回想起我当初去服远役的时候,正是转寒变暖的好时光。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政事越来越急促。很快一年又到了岁暮,人们又开始采摘青蒿,收获大豆。心中忧愁啊,真个是自寻烦恼空悲切。每当想起那位恭谨其职的贤人,我就难以入睡,出门独自徘徊。难道不想回老家?只是害怕无辜加罪飞横祸。

唉呀君子呀,不要常常图安居。忠于职守,一心为公,并且去亲近正直的贤良。神明如果察觉到你所做的一切,自然就会赐你好处保你平安。

唉呀君子呀,不要常常图安逸。忠于职守,一心为公,并且去亲近正直的贤良。神明如果察觉到你所做的一切,自然就会把人间最大的福禄赐给你。

〔评介〕

全诗五章,前三章每章十二句,后二章每章六句。关于诗之主旨,历有歧义。《毛诗序》云:“大夫悔仕于乱世也。”郑《笺》附之曰:“名篇曰《小明》者,言幽王日小其明,损其政事,以至于乱。”此为“悔乱说。”方玉润《诗经原始》云:“此诗与《北山》相似而实不同。彼列大夫役使不均,此因己之久役而念友之安居。……故此不独羡人之逸,且勉其不可安乐也。”陈子展《诗经直解》指出:“《小明》,大夫自述久役、忧时,思友、怀归,种种复杂心情之作。”程俊英《诗经译注》认为:“这是个官吏自述久役、思归及念友的诗。”此为“伤役思归念友说”。朱熹《诗集传》云:“大夫以二月西征,至于岁莫,而未得归,故呼天而诉之。复念其僚友之处者,且自言其畏罪而不敢归也。”袁梅《诗经译注》认为:“此为行役征戍之人劳苦怨困、自勉自戒之词。”金启华《诗经全译》指出:“小官吏久役于外,欲归不得,发出怨嗟,末又自我慰勉。”此为“忧时自戒说”。产生上述分歧之原因,关键在于对本诗中“念彼共人”之“共人”的解释有异。请看顾镇《虞东学诗》所云:“此篇诗义,说者纷错。《笺》以‘共人’指君,固属迂曲。后儒或谓大夫之友隐居不仕者,或谓先时曾谏阻大夫之仕者,皆无可据,唯谢叠山谓‘共人’即靖恭尔位之君子,与诗人志同道合者也,其言通贯前后,盖仕乱世者,唯敬戒可免,故君子本恭而又勉以靖共。”据顾镇所论及参合诗义可知,“忧时自戒说”较为切合实际。诗中的这位士大夫,虽遭逢乱世,久役在外,公事繁忙,归家不能,心情忧伤,但他却能“念彼共人”(谨恭之人),以“古之劳臣贤士”“自证而自勉”也。从前三章“念彼共人”的三次重复和“岂不怀归?畏此罪罟!”“岂不怀归?畏此谴怒!”“岂不怀归?畏此反覆!”的连续设问来看,他是一个忧伤时局,以国事为重的积极用世之人。后二章是写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君子们的警戒与信心。这是针对当时士大夫苟且偷安、道德沦丧之现实而提出来的警告。既尽了良言规谏之责,又表达了婉而多讽之意,同时也更突出了自己是一个谦恭正直之人。

此诗在结构布局上是颇具匠心的。诗人为了要表达恭谨职守、忧时警戒的主旨,首先安排了每章十二句的三大章来反复铺陈自己仰慕前贤、不畏劳苦的心理感受,突出了勤勉国事的诗人形象。最后二章,每章只六句,全是对君子们的劝勉之词。这样,前三章的自我写照就为后二章的劝戒之辞提供了强有力的事实根据,收到了现身说法的艺术效果。此诗的前后两部分,诗人由己及人,相互关联,详前略后,先叙后议,主旨突出,说服力强。如此结构,委实佳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