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风》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顾瞻周道,中心吊兮。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桧风》是收诗较少的风诗之一,共有四首,《匪风》居末。此诗的主题,古今治诗者的看法不尽相同,或以为写贤人伤周室之衰,或以为抒游子怀乡之情,还有人以为久役在外的奴隶思归之作。据学者们考证,桧国在东周初年灭于郑国,而四首诗都是桧国行将灭亡前的作品。不难想象,在桧国未亡之前,徭役和征戍将是十分频繁的。因此,我们认为,《匪风》是写刚刚离家的役夫或征人的乡恋之情。

诗的第一章,描绘了役夫或征人,在离家东去的路上,回首瞻望之态,忧伤思虑之情。那狂风挟着沙粒,呼呼作响,那车轮碾着路面,滚滚向前。这漫长的离乡之路啊,你把家乡抛在了何边?外界环境的骚乱不安,造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激起了役夫或征人内在的情感波澜。随着队伍的东向渐进,离家愈远,其思乡之情也愈演愈烈。他频频瞻顾,前面的道路奔驰而来,后面的道路邈邈离去。在前后无极的道路上,役夫或征人的忧虑和恐惧之情在逐渐地增长。这种忧虑和恐惧可能是多方面的。一者他可能为家中主要劳动力,因他离去,“父母何怙”?家人失去支柱。二者他还可能惨死他乡,骨葬异地,而家中亲人还朝夕盼望。古谣谚里就有“不见长城下,白骨相撑柱”的悲叹!而“古来征战几人回”?又是多么发人深省的质问!无论是作为役夫,还是征人,抒情主人公的命运都将是凶多吉少。而这些正是诗中役夫或征人“怛兮”,“吊兮”的最好注脚。

随着家乡在身后渐渐地远去,役夫或征人的思乡之情也倍与增长。诗中抒情主人公的忧伤情思,是在一种运动的过程中,随着空间位置的变化而逐渐浓厚强烈起来的。一、二两章反复咏叹,第二章,虽只换了“飘”、“嘌”,“吊”三个动词,但在行文上,却具有一种复沓之中见变化。整齐之中有错落的变化美,同时又为抒情主人公忧虑情感蓄势。这样,诗的最后一章抒情就显得特别深厚、强烈。是水到渠成,而非矫柔造作。“谁能烹鱼来作菜啊,洗刷锅子由我来啊。谁要西去回故乡啊?托您给把好信带啊。”(袁梅译)这一既夸张而又真实的呼喊之声,表达了一种绝顶质朴,绝顶纯真的思乡之情。在他的想象中,给家人捎个平安的信,是件特殊重要的大事,因而他生怕别人不肯白邦忙,于是天真地提出了以互帮忙为条件的要求,在看似贬低他人行为品格,即以相互交换劳动为前提的话语中,流露出真切的思乡之情。因此,诗的最后一章,可以说是若非至情,则绝无此语的。我们讲,“谁能亨鱼,溉之釜鬵”,只是一种比兴手法,但正是从这种比兴之中,可以看出民歌的纯朴,天真之处。尽管《诗经》是经过了文人的润色,加工,但民歌的生动、活泼的精神仍不时地发出光华。比较后世文人的作品,我们发现,象这种通过空间位置的变化,在动态过程中表现情感的变化、发展的抒情手法,确是得到了很好的继承和发展。宋之问《渡汉江》一诗便是一例。“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由于空间位置的变化,即一步一步地逼近家乡,诗人的情感变得浓烈、复杂曲折起来。“不敢问来人”一话最能体现文人诗抒情的深婉、细腻之处。这种欲说还休的复杂、曲折的情感,表现了文人诗抒情的精巧性,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反而失去了民歌的生动、活泼,单纯、明快的精神和风格。

从诗的结构看,此诗“起句突兀”(蒋立甫)。“起句突兀”,在于作者省略了情感发展的最初阶段,单刀直入,径取核心,直接从抒情主人公在路上的瞻顾之态,思虑之情着手,抓住情感最浓烈之处,予以渲染,反复咏叹,收到了集中抒情的效果,体现了抒情小诗的特点。这种“起句突兀”的特征,不仅表现在结构上省略了情感发展的初级过程,还在于写景状物上具有一种速度感,如高山坠石,见则动魄惊心。风摇草木天地动,征车急驰催人心。疾风之中有疾驰之车,疾驰之车又更助疾风之急,开篇就造成一种紧张气氛,从而使读者在情感上产生一种震惊效应。这种紧张气氛的勾勒,一方面显示出国乱政繁的不安状态,另一方面也为展现役夫或征人内心的不平静服务。写景状物而饱含情感;景因情活,情因景生,情景交融而又相得益彰。

如果说,《隰有苌楚》在感物抒怀方面,以写景衬哀情取胜,那么,《匪风》则在写景状物,表现动态情感过程方面取胜。这种表现手法,在以“比兴”为多见的《诗经》之中,实属不可多得之作。其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它能将“比兴”手法,反复咏叹的手法熔于一炉,不著痕迹。特别是诗的最后一章抒情,更是感人。我们仿佛看到役夫或征人到处吆喝、呼喊,哪个要烹鱼,做饭呢?我来帮你洗涮锅碗吧!你要是西归探家,就也请帮我捎个平安无事的消息吧。质朴真率,明快单纯,既表现出了一种深厚强烈的情感,又不失生动活泼、积极刚健的气息。诗以自问自答结束,干净利索,将积极而又纯挚的思乡之情,真切而又毕肖地表达出来了。千载之下,使人犹能想见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