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葑采葑,首阳之东。人之为言,苟亦无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国风》中的民歌,多为言情之作,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但《唐风·采苓》这首诗却很特殊,通篇以说理为主,可以说是一首早期哲理诗。“闪光的东西,并不都是金子,动听的语言,并不都是好话,”也许莎士比亚的这句名言,可以作为这首诗的一个注脚。
采苓菜,采苓菜,到那首阳山上采。人的谗言尽虚假,千万别信它!舍弃它,舍弃它,且莫听蜚语!人的谗言尽虚假,究竟何所取?
采苦菜,采苦菜,到那首阳山下采,人的谗言尽虚假。千万别信它!舍弃它,舍弃它,且莫听蜚语!人的谗言尽虚假,究竟何所取?
采葑菜,采葑菜,到那首阳东边采,人的谗言尽虚假,千万别信它,舍弃它,舍弃它,且莫听蜚语,人的谗言尽虚假,究竟何所取?
把这首诗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样,诗中的“苟”乃期望之词。以采摘之事作比,告诫人们切勿轻信谗言,这就是诗所要表达的主题。《诗序》曰:“《采苓》,刺晋献公也。献公好听谗焉。”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辨曰:“自古人君听谗多矣。……诗意若此,所包甚广所指亦非一端,安见其必为骊姬发哉?但骊姬则谗之尤者,晋献公则尤听谗之甚者,故足以为戒也。”我以为读此诗,不必拘于《诗序》之说,也不必一定把它理解成是刺人君听谗,如果进一步作宽泛的理解,也许更有意义。文学欣赏作为一种再创作过程,完全有理由对作品进行重新审视,并赋予它新的含义。当然,这种赋予决不是离开作品本身去随意杜撰,而是依据作品所提供的审美内涵与想象空间来进一步理解和观照。从这一角度出发来看《采苓》这首诗,我们完全可以说,它是一种人生哲理的艺术再现,它告诫人们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头脑去想,而不是轻信道听途说,这里包含了一种朴素的主体意识和很强的实践精神。尽管诗中所呈现出的这种哲理,在今天的人们看来,会觉得过于普通,也过于简单,但在上古时代,人们为此可能进行过漫长的探索,也许这其中正包含了人类很多的失败和挫折,以及伴随着这种挫折和失败的艰辛困苦的人生历程。如果从历史的眼光来读这首诗,我们会有一种“沉甸甸”的感受,尽管它不事夸饰,语言质朴,但却以一种沉重的份量叩击着读者的心扉,也许这正是《采苓》这首诗的生命力所在。
舒展的想象是诗美的基本质素。从艺术上讲,《采苓》一诗虽然没有什么高妙之处,但它同样也有一种舒展的想象。全诗三章二十四句,从“采苓采苓,首阳之巅”,“采苦采苦,首阳之下”到“采葑采葑,首阳之东”,在连续的比与兴中,叠印出三个不同的生活场面,又以“人之为言,苟亦无信”为中心主旨联系起来,构成了寓变化于整一的诗歌意境。诗每章的大意相同,以日常生活入诗,从叙事写起,以议论作结,节奏铿然,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咏唱中,把诗的主题表现出来,而诗的情感也渐渐融入了这种哲理议论之中。如果细心品味的话,我们不难发现,在“舍旃舍旃”的决断声中隐含着许多的辛酸和苦涩,这恐怕就是这首诗给人“沉甸甸”的感受的缘由。
以议论为诗,虽为诗家之大忌,但如果议论得恰到好处,仍能起到很强的艺术效力。李白的“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也是议论,但它以豪迈的气势显出太白非凡的胆识和胸襟,并为后世所称道;曹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七步诗》)也因其深深的悲哀流传千古。这里,关键是议论本身要形象化,要成为艺术形象的一部分,并符合艺术形象的发展逻辑。《唐风·采苓》这首诗由采苓之事直接引出谗言的不可信以及避谗的方法,显得自然而顺畅。尽管今天读起来显得有些平淡,但作为幼年时代的文学,仍有其存在的价值。
作为一首说理诗,它把普通的人生哲理寓于日常生活的叙述中,形成朴素的风格。并给人以心灵的启迪。就是对今天的读者说来,《唐风·采苓》一诗仍有其认识意义和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