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这是一位妇女写她被丈夫玩弄嘲笑后遭遗弃的诗。相传是卫庄姜失了庄公的宠,自己伤心所作,反映了二千五、六百年前,我国春秋时代妇女的命运,揭露了卫国统治者庄公的荒淫腐败,有一定的代表性。
《诗经·卫风·硕人》赞美卫庄姜,说她出身高贵,姿容美丽,初嫁卫国时,结婚仪式盛大,送嫁场面热烈。然而,尽管是这么一位出身高贵的美人,仍然逃脱不了许多弱女子共同的命运——被丈夫遗弃。这首诗的组织结构,乍一看,一无匠心,甚至分不清轻重主次。第一章开门见山,责备其夫性情急暴,对待自己放荡地调笑嬉戏,非常轻慢,心中实在是悲伤得很。第二、三章则是抱怨其夫性情怪僻,喜怒无常,来去没有一定。有时兴起便跑来,去后又惹下自己长久的思念,以后就不知何时再来了。和总是阴沉沉的天气一样,难见几个晴朗的日子,丈夫的脾气使自己十分忧愁,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但愿这思念能使他打喷嚏耳热,知道有人在想他。最后一章又叹息阴沉沉的天气,好比卫庄公的性情,时时要动怒大发雷霆的,自己忧思难寐。可是想起他,却再也丢不开了!诗中反反复复怨恨丈夫的古怪脾气,诗人时而“中心是悼”,时而“悠悠我思”,时而“愿言则嚏”,最终还是“寤言不寐”,愿言则怀”,希望丈夫怀念自己而幡然悔悟。情意缱绻,哀思缠绵。作者正是用这种结构上的随意性,更真实地表现自己作为一个弃妇的内心矛盾,更符合抒情主人公的性格与身分。诗中的“我”有她的独特心境,作为“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她出身豪门贵族,而且有“巧笑倩兮,美月盼兮”的美貌与情态。作为卫庄公的妻子,会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她与《氓》、《谷风》中的“我”截然不同。然而,作为被遗弃的女子,被生活扭曲了性格,则都具有弃妇心理活动的典型性。
作为优秀的现实主义诗作,《终风》中写了两个性格鲜明的人物。一个是柔婉温顺,隐忍有余的痴心女子,一个是时笑时暴,时阴时阳;朝秦暮楚,薄行缺德的负心汉、色情狂。作者通过对比,用十分简洁的文字凸现了夫妻之间的感情纠葛,写得很有分寸,很带感情;对暴戾蛮横,不近人情的丈夫的揭露,婉中带厉,入木三分。
比兴是《诗经》普遍采用的写作手法。《终风》这首诗每章开头都有比兴,但这里另有其特殊意义。卫庄公为人暴慢无常,但一是作为卫国君主,二是作为自己的丈夫,庄姜不便也不忍直说他的不是,故把终风作为比喻。而这比喻之义与本义又是十分贴切的。陈启源《毛诗稽古编》云:“篇中取喻非一,曰终风曰暴,曰霾曰曀,曰阴曰雷,其昏惑乱常、狂易失心之态,难与一朝居”。用风来比喻丈夫性情的喜怒无常和行为的蛮横肆虐,比附自然,而且富于感情色彩。诗人自己的心理活动描写都是由比而起兴,展示得细致而有层次,由嗟叹到哀怨,到愤恨,又到无可奈何,把其内心的深沉苦痛表现得淋漓尽致。配合抒情主人公的思想感情变化,诗歌不断变换韵脚,使人觉得卫庄姜倾诉的哀愁怨愤是如此之多。诗歌的语言既具有民歌通俗流利的特点,又具名人作品凝炼精警的特点,颇具特色。不用惊人之笔,不着华美之词,从看似平谈的言辞中抒发真情实感,倾泄出一腔弃妇的痛苦之情。
痴情女子负心郎,是诗人们曾千百次使用的创作题材,《诗经》中也不止一次地展现了这种古老的生活事件。然而《终风》的可贵之处,就在于让我们直接从王侯夫人之口,听到了宫中妇人的心声。使我们今天读着这两千多年前的诗章,却决不因时代的遥远,题材的习见而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