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兔爰爰,野兔往来任逍遥,
雉离于罗。山鸡落网惨凄凄。
我生之初,在我幼年那时候,
尚无为;人们不用服兵役;
我生之后,在我成年这岁月,
逢此百罹。各种苦难竟齐集。
尚寐无吪!长睡但把嘴闭起!
有兔爰爰,野兔往来任逍遥,
雉离于罦。山鸡落网悲戚戚。
我生之初,在我幼年那时候,
尚无造;人们不用服徭役;
我生之后,在我成年这岁月,
逢此百忧。各种忧患都经历。
尚寐无觉!长睡但把眼合起!
有兔爰爰,野兔往来任逍遥,
雉离于罿。山鸡落网战栗栗。
我生之初,在我幼年那时候,
尚无庸;人们不用服劳役;
我生之后,在我成年这岁月,
逢此百凶。各种灾祸来相逼。
尚寐无聪!长睡但把耳塞起!
这是一首伤时感事的诗。《毛诗序》说:“《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这是依《左传》立说,有史实根据,因此《毛诗序》说此诗主题不误。但意谓作于桓王时,与诗中所写有出入。崔述《读风偶识》说:“其人当生于宣王之末年,王室未骚,是以谓之‘无为’。既而幽王昏暴,戎狄侵陵,平王播迁,室家飘荡,是以谓之‘逢此百罹’。故朱子云:‘为此诗者盖犹及见西周之盛。’(见朱熹《诗集传》)可谓得其旨矣。若以为在桓王之时,则其人当生于平王之世,仳离迁徙之余,岂得反谓之为‘无为’?而诸侯之不朝,亦不始于桓王,惟郑于桓王世始不朝耳。其于王室初无所大加损,岂得遂谓之为‘百罹’、‘百凶’也哉?窃谓此三篇者(按: 指《中谷有蓷》、《葛藟》及本篇)皆迁洛者所作。”
诗共三章,各章首二句都以免、雉作比。兔性狡猾,用来比喻小人;雉性耿介,用以比喻君子。罗、罦、罿,都是捕鸟兽的网,既可以捕雉,也可以捉兔。但诗中只说网雉纵兔,意在指小人可以逍遥自在,而君子无故遭难。通过这一形象而贴切的比喻,揭示出当时社会的黑暗。
各章中间四句,是以“我生之初”与“我生之后”作对比,表现出对过去的怀恋和对现在的厌恶: 在过去,没有徭役(“无为”),没有劳役(“无造”),没有兵役(“无庸”),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而现在,遇到各种灾凶(“百罹”、“百忧”、“百凶”),让人烦忧。从这一对比中可以体会出时代变迁中人民的深重苦难。这一句式后来在传为东汉蔡琰所作的著名长篇骚体诗《胡笳十八拍》中被沿用,“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那悲怆的诗句,无疑脱胎于《兔爰》一诗。
各章最后一句,诗人发出沉重的哀叹: 生活在这样的年代里,不如长睡不醒。愤慨之情溢于言表。方玉润说:“‘无吪’、‘无觉’、‘无聪’者,亦不过不欲言、不欲见、不欲闻已耳”(《诗经原始》),这也是《毛诗序》中所点出的君子“不乐其生”的主题。
全诗三章风格悲凉,反复吟唱诗人的忧思,也正是《王风》中的黍离之悲,属乱世之音、亡国之音,方玉润评云:“词意凄怆,声情激越,(三国魏)阮步兵(籍)专学此种。”(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