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1],爱施者仁之端也[2],取予者义之符也[3],耻辱者勇之决也[4],立名者行之极也[5].》鉴赏

《史记·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1],爱施者仁之端也[2],取予者义之符也[3],耻辱者勇之决也[4],立名者行之极也[5]。》鉴赏

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6],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7]。刑馀之人,无所比数[8],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9];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10];同子参乘,爰丝变色[11]: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12],事关于宦竖[13],莫不伤气[14],况慷慨之士乎? 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馀荐天下豪俊哉[15]! 仆赖先人绪业[16],得待罪辇毂下[17],二十馀年矣[18]。所以自惟[19]:上之,不能纳忠效信[20],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21],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22];外之,不能备行伍[23],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24];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25]。四者无一遂[26],苟合取容[27],无所短长之效[28],可见于此矣!乡者[29],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30],陪外廷末议[31],不以此时引维纲[32],尽思虑,今已亏形为埽除之隶[33],在阘茸之中[34],乃欲卬首信眉[35],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 嗟乎! 嗟乎! 如仆,尚何言哉[37]! 尚何言哉!

【段意】 司马迁向任安诉说自己不能推贤进士的苦衷,控诉扼杀人才、迫害忠良的黑暗专制制度。

注释

[1]修身者:道德修养高尚的人。智之府:是有智慧的证明。府,府库,引伸为证明。[2]爱施者:博爱施舍的人。仁之端:是懂得仁德的表现。端,表现。[3]取予者:懂得取舍的人。义之符:有道义的表现。[4]耻辱者:能正确对待耻辱的人。勇之决:是判断勇敢的标准。[5]立名者:能成名的人。行之极:是操行的最高准则。以上五点是司马迁提出的士人应具备的五种德行。 [6]憯(can):同“惨”。于:表示比较。欲利:贪图私利。[7]诟:耻辱。[8]无所比数:指士与宦者无法放在一起来比较、计算高低,即不能相提并论。数(shu),计算,这里是评价的意思。[9]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孔子世家》载:卫灵公和他的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赶车,孔子作陪。孔子感到耻辱,说:“我没有见过像好色那样好德的人。”于是离开卫国,到了陈国。[10]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商鞅依靠秦孝公宠信的宦官景监引见得到重用,当时秦国的贤士赵良认为商鞅得官不正派,又用刑严苛,伤害王族,曾劝他引退,商鞅不听,终被车裂。这是司马迁信手引喻以抒愤,其实商鞅被害系贵族反对变法,与得官不正派无关。[11]同子参乘,爰丝变色:同子,汉文帝亲信的宦官赵同,本名谈,司马迁为避父讳,改“谈”为“同”。爰,即“袁”之借字。丝,袁盎的字,汉文帝时敢直谏的官僚,官至太常。袁盎任中郎时,有一次见赵同参乘,就伏在车前谏阻文帝,文帝立即赶宦官赵同下车。[12]中材之人:中等才能的人;一般人。[13]宦竖:即宦官。[14]伤气:挫伤志气。[15]奈何:怎么能。令:让。刀锯之馀:受过宫刑的人。[16]绪业:事业。[17]得待罪辇毂下:能够在京师做官。待罪:做官的谦称。辇:皇帝坐的车。[18]二十馀年:由任郎中令至写信时。[19]自惟:自己思量。[20]纳、效:二字同义,都是报效的意思。[21]拾遗补阙:拾人君之所遗,补人君所缺失,即讽谏。阙,同“缺”。[22]显岩穴之士:使岩穴之士(隐士)显。显,显贵,使动用法。[23]行伍:指军队。[24]搴(qian)旗:拔取敌人的旗帜。[25]光宠:光荣;宠幸。[26]遂:成就。[27]苟合取容:苟且偷安。[28]无所短长,没有所短,没有所长。短长,偏义复词,此处取其“长”义,即没有建树的意思。[29]乡者:乡,同“向”,从前。者:表提顿。[30]厕下大夫之列:指作太史令。太史令官秩低微(六百石),位同下大夫。厕:夹杂。列:行列。[31]陪外廷末议:忝列在朝廷上发表些微不足道的议论。[32]引维纲:伸张法令。这里指发扬国威。[33]埽除之隶:中书令系皇帝近臣,常出入内宫,本由宦官充任,司马迁受刑后被任命为中书令,其不可明言之意发人深省。埽:同“扫”。隶;奴隶。[34]闒茸(ta rong):卑贱、不肖的意思。[35]卬(ang)首信(shen)眉:扬眉吐气。卬:古“昂”字。信:通“伸”。[36]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不也是轻视朝廷、羞辱当代的士人么。司马迁气愤地申明像自己这样的人没资格推贤进士。[37]尚何言哉:还有什么话可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