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彖传·乾》原文|注释|赏析

乾:元亨,利贞。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注释〕  对乾卦卦辞的解释,见本书《周易》部分《易经·乾卦》。  《彖》(tuàn):即《彖传》,又称为《彖辞》,是解释六十四卦每一卦的卦名、卦象和卦辞的著作,主要是揭示一卦的意义所在,它大约产生于战国的中期。  乾元:原指卦名“乾”和卦辞中的“元”字,这里连用构成一个概念,表示天道或世界的本原、本体。  资:赖以。  施:降落。  品:类。品物:万物。流行:运动,变化。  大明:太阳。终:日落。始:日出。  六位: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位。时:于是。 时:按时。御:行,运行。乘六龙以御天:古代神话说日神每天早晨乘坐六龙拉的车子从东方升空,傍晚从西方降落。  乾道:即天道,指宇宙的普遍法则,自然规律。  性:本性,品性,属性,特性。命:生长的周期,生命的长短。各正性命:指万物在天道的支配下,各得其自身之性,各有其生长发育的规律。  保:保持。合:合成。大(tài):同“太”。大和:最高的和谐。  贞:《彖传》通常把这个字解释为“正”。利贞:有利于万物才是正道。  首出:始生。庶物:万物。

〔鉴赏〕 《彖传》是战国中期的哲学家解释和发挥《易经》思想的最重要的成果,所以得以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周易》原来是古代占卜留下的文字的选编和集锦,它的哲学化过程就是从《彖传》开始的。《周易》正是由于《彖》、《象》、《文言》、《系辞》等著作的辅助,才成为中国古代哲学观念和理论的来源和宝库,并且成为二千年中使用最广泛的哲学教科书,对培养中国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发挥了极其巨大的作用。

《彖传》的作者在理论上具有大胆创新的精神,他们的解释既紧扣卦名和卦辞的原文,又不受文字的束缚,往往借题发挥,讲述前人未发的哲学道理,乾卦的《彖辞》就是代表。“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这句话从文字上看是解释卦名“乾”和卦辞中“元”字,但是它把这两个字结合在一起,提出了一个哲学范畴“乾元”,使它具有全新的意义。这句话以及以下文字如果从易学上看,都是解释乾卦卦名、六根阳爻构成的乾卦卦象和卦辞中另外三个字“亨、利、贞”,而从哲学上看,乾卦《彖辞》的全部文字已经与占卜和卜辞的原义无任何联系,它们都是阐述天道,表达《周易》的宇宙观。这种宇宙观具有以下一些特征:

第一,《彖传》明显地受到道家的影响,把宇宙描绘成它自己的运动,排除了任何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创生和决定作用。文中虽然有“时乘六龙以御天”的话语,但是这纯粹是借用古代的神话材料,形容六根阳爻所蕴涵的极其巨大的能动和说明四时昼夜的更替,就像现代人引用愚公移山的故事时最后讲天帝被人的艰苦奋斗精神所感动搬走大山一样,并不相信实有其事。乾卦是象征天,而在乾卦《彖辞》中,所谓天就是“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就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其中没有人格神的主宰作用,万物自我生长、自我运动、自我发展。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这一表述同《彖传》之说异曲同工。这种无神论的自然观对后世宇宙观的发展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第二,《彖传》把世界描绘成生机无限,充满活力。“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的词句和日神御六龙行天的隐喻则显示了宇宙的生命力、其变化的规律性和周期性。根据《彖传》,整个世界是按时变化、生生不息的万化之流。可见《周易》的自然观带有明显的生命哲学的特征。对乾卦卦、爻辞的这种思想提炼具有非常重大的哲学意义,就是在这种思想的基础之上,《象传》才能够直截了当地把刚健观念规定为天道的根本特征。

第三,天道是宇宙万物的来源和变化发展的根据。《彖传》中的“乾元”和“乾道”都是指天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的论述表明天道既是世界的本源、本体,又是世界的普遍法则,它是支配宇宙万物的。正是由于“乾道变化”,万物才能够“各正性命”。可见,《彖传》是以天道的观念取代人格神的地位,说明宇宙的生命和活力的来源。

第四,世界是多样性的统一,是和谐的整体。万物按照天道而“各正性命”,从而各得其自身之性,各有其特征,各有其生长发育的规律。这造成了事物之间的各种差别,形成了世界的多样性。但是整个世界却又是一个有秩序的、和谐的整体,所以它说“保合大和,乃‘利贞’”。就像一年有春暖、夏热、秋凉、冬寒四季的不同,却不会整年都是冰冻三尺的严寒,或全是酷热的盛暑日子。由于一年有四季的更替和冷热的周期变化,才有动植物的生长、繁盛和百业的繁荣发展。根据《彖传》,这种多样性的统一是由天道造成的,因此它说:“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乾卦《彖传》的字句极其简略,因此它的宇宙观和自然观没有理论上的细致说明,在内容上未能充分展开。但是它为《周易》的世界观奏响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基调,为儒学的本体论提供了一个生命哲学的大框架,确定了一个无神论的根本方向,其重要性是不能低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