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物类·正面、侧面兼写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咏物类·正面、侧面兼写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前五句实赋梨花,其下 “传火”二句从侧面写,“雪浪”二句从正面写,非特词笔妍秀,且以 “长门”句,“春意”句承之,更觉情味不尽。(俞陛云 《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词例】

水 龙 吟

梨 花

周邦彦

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敛避。传火楼台,妒花风雨,长门深闭。亚帘栊半湿,一枝在手,偏勾引、黄昏泪。别有风前月底,布繁荣,满园歌吹。朱铅褪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恨玉容不见,琼英漫好,与何人比?

【解析】描写是文学创作常用的手法之一,从描写的不同角度分,有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之别。所谓正面描写,是指对事物进行直接的描绘刻划,通常也称实写或直接描写。正面描写的特点是把描写对象直接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形象具体可感,富有直观性,给人以鲜明生动的印象。侧面描写是同正面描写相对而言的,也称虚写或间接描写,一般指作者不直接描写所要表现的对象,而描写与之有关的人物、景物来暗示、烘托。侧面描写虽然不如正面描写直观,确定,但往往能以少胜多,以有限写无限,便于调动读者的想象,给人以丰富的美感。侧面描写一般不孤立使用,而常常是与正面描写相结合,也就是这里所说的 “正面、侧面兼写”。

中国传统诗词虽然偏重于述志言情,但往往借写景状物来表达。所以描写手法在古典诗词创作中是常见的。当然并非所有的诗词都使用正面、侧面兼写这一手法,由于受诗词本身特定的形式限制,描写往往有所侧重,有时偏于正面描摹,有时着重侧面烘托,正侧面兼写的作品多出现在单纯的咏物写景之中。这是因为咏物之作首先必须工于体物,切于状物,要穷物之形,尽物之态。一句话,必须对事物的形象特征作传神的描绘。这样单靠正面描写或侧面描写烘托,往往还不能尽如人意,而两面兼写却可弥补其不足,使所描写的景物更加形象生动。尽管古人一再强调咏物要有所寄托,要寄情于物,托物言志,以 “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为佳 (王士禛 《带经堂诗话》),实际上并不尽然,纯粹咏物,无所寄托之作也是相当多的。周邦彦的这首 《水龙吟·梨花》 便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情志寄托。相反,其动人之处在于状物的工巧和描写的细腻传神。

词咏的是梨花,白色是其主要特征,作者在描写时,紧紧抓住这一点加以反复渲染,使梨花的形象得到鲜明、生动的刻划,收到具体传神的效果。“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一落笔便用 “素肌”喻梨花之白,用 “余寒”暗点时令已是晚春,又用“应怯”“占立”,等词,使梨花人格化,再加上 “艳阳”、“青芜”的衬托,梨树的形象便跃然纸上。“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敛避”三句转用虚笔,写汉武帝时的梨园(园名“樊川”)、梨山 (山名 “灵关”),并用 “照日”、“遮路”来形容梨树之多、梨花之白,似乎使得残春落红都敛迹避去。这样不仅生动地写出梨树的形象,而且还画出壮阔的空间。至此,对梨树、梨花的刻画已多,若继续作正面描写,虽无不可,但未免单调,所以第三韵转笔虚写。“传火楼台”语出韩翃 《寒食》 诗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时寒食节不举火,清明日皇帝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故 “传火”指清明日,“楼台”指近臣家。“妒花风雨”出自杜甫诗 “春寒细雨出疏离,风妒红花却倒吹”。“长门深闲”用汉武帝陈皇后事,并化用刘方平 《春怨》 诗 “寂寞黄昏春欲晚,梨花满院不开门。”虽与梨花没有直接关系,却笔笔暗点梨花开落的时间,并化用前人诗句为梨花作衬,使梨花的形象更为鲜明。而且有了这样的侧面烘托,词的境界便显开阔,不再 “粘”在物上了。“亚帘栊半湿,一枝在手,偏勾引,黄昏泪”,在淡语抒情中,仍不忘勾勒带雨梨花的动人情态,这也是美感的高明之处。咏物词写到这里,一般便该抒写个人情志了。美成则不然,“别有风前月底,布繁英,满园歌吹”,又一次转笔虚写,用唐明皇在梨园选弟子的故事来进一步渲染气氛,创造意境,既刻划出当年梨园里梨花香雪,丝竹管弦的兴会场面,又很好地烘托出梨花的高洁。“朱铅褪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连用历史上的美人来喻梨花,把梨花的纯静、洁白、自然本色的特征十分形象地刻划出来。但这毕竟还不是从梨花的形状上设喻。“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才真正是从形状上写梨花,不仅象雪浪、如粉裳,而且是翻空雪浪,缟夜粉裳。有了这两句直接描写,梨花的形象可说是再具体可感不过了。“不成春意”既暗点时令晚春,又带有一种对春之将逝的淡淡惋惜。因而也就自然地带出“恨玉容不见,琼英漫好,与何人比”的感慨。梨花是如此高洁,然而如花的美人却早已消失,花再好,又有谁可与之比并?在惜花的感慨中咏花,正所谓“非特词笔妍秀”且给人以“情味不尽”之感,堪称妙语。

在古代咏物词中,正面、侧面兼写的作品并不少见,除周邦彦外,柳永、苏轼辛弃疾姜夔吴文英、史达祖、周密、王沂孙、张炎等都有不少此类佳作。特别是辛弃疾的 《贺新郎·琵琶》、史达祖的 《双双燕》、《绮罗香·春雨》、姜夔的《齐天乐·蟋蟀》、王沂孙的 《齐天乐·蝉》、张炎的 《南浦·春水》、《解连环·孤雁》 等都是以状物之巧、描写传神著称的。张炎的 《南浦·春水》 更是为历代论者所赞,若究其原因,便在于“赋水不仅言水,而言水之前后左右”,也就是这里所说的正面、侧面兼写。当然,所谓正面、侧面兼写,并不是正面描写与侧面描写绝对平衡或篇幅相等,相反在每一首具体词作中,正面和侧面描写往往都各有侧重,有时正面描写较多,如史达祖的 《双双燕》;有时却偏于侧面烘托,如姜夔的 《齐天乐·蟋蟀》;但它们都不失为正面、侧面兼写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