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慷慨壮怀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风格类·慷慨壮怀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升庵云: 稼轩词中第一。发端便欲涕落,后段一气奔注,笔不可遏。廉颇自拟,慷慨壮怀,如闻其声。谓此词用人名多者,当是不解词味。(先著、程洪《词诘辑评》 卷五引)

【词例】

永 遇 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解析】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辛弃疾知镇江府,镇守京口。诗人晚年出山,很想趁此机会一展雄才,实现北伐金人、恢复中原的理想,但当时的权臣韩侂胄仅把北伐作为提高个人政治地位的手段,对辛弃疾提出的策略并不重视,辛弃疾自知韩侂胄不可共图大业,满腔忧愤,写了这首词,词中虽标怀古,命意却在论今抒愤。辛弃疾的词,向来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被称为“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刘克庄语)这首 《永遇乐》 虽为晚年作品,仍然体现了慷慨激昂的“壮词”风格。

词的开头,词人见景生情,见到京口江山壮阔多娇,感到江山虽美,但却无法寻觅到当年坐镇此地的英雄孙权。三国时期,孙权曾都京口,开创一代基业,连曹操都称赞他的才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权最大的优点是知人善任,能广招贤才,委以重用,辛弃疾渴望有一个孙权这样的皇帝,能给予他施展抱负的机会。这是诗人借凭吊古人来表现对明君贤相的向往。“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句点明从东吴到东晋,乃至宋、齐、梁、陈六个朝代,英雄遗迹难觅的原因: 六朝的皇帝,像孙权、刘裕这样的佼佼者,可谓凤毛麟角,多数是偏安于东南半壁江山,迷恋于醉舞酣歌。这是对六朝历史的感怀,也是对当时庸弱的南宋朝廷的愤慨。“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在京口这极平凡,荒凉的地方,相传南朝宋武帝刘裕住过。刘裕小字寄奴,他当年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又以十六州都督镇守京口,“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表现了此次北伐的雄伟气魄。史载刘裕北伐,势如破竹,先后灭掉南燕、后秦,连克洛阳、长安,威声赫赫。从对刘裕功业的缅怀中,也表现了词人热望恢复祖国河山的壮志豪情,他一生所追求的是希图通过北伐扭转乾坤,改变整个民族的悲惨处境,但因官职低微,壮志难酬,总把北伐的希望寄托在某个圣明皇帝身上。在这上阕里,我们感受到词人强烈跳动的爱国激情,他对北伐的渴望,也代表了那个时代不可屈服的民族的愤怒呼声。

词的下阕,转入对南宋朝廷统治者的讽谏,劝他们对北伐要有充分准备,不可仓促从事。要从南朝宋文帝元嘉年间的北伐失败中吸取历史教训。“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指宋文帝好大喜功,想学汉将霍去病讨伐匈奴,“封狼居胥山”,未作充分准备就仓促出兵伐后魏,结果遭惨败,被后魏乘胜追至长江边,而且声言要南渡长江。宋文帝登楼北望,深感悔愧。诗人引述这段历史,实是对韩侂胄等的讽谏。“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是回忆四十三年前辛弃疾南归时见到的景象。从绍兴三十二年(1162)南归,至开禧元年(1205) 知镇江府,正好四十三年,今天从京口北望,犹记得当年金兵大举南侵时,庐州、滁州、和州、扬州被攻陷,烽火相连,江山残破,想起当时国破家亡,亲人离散、黎民涂炭的情景,又联想到朝廷的懦弱昏愦,心情更加沉郁伤感,但伤感中不乏怨恨激越的情调。“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佛狸是后魏太武帝的小字,南朝宋北伐失败,他率兵追至长江北岸的瓜步山 (今江苏六合),所建行宫后为“佛狸祠”,在佛狸祠,辛弃疾所见的是一群啄食残余祭品的乌鸦,所闻的是祭神的鼓声。这是诗人从当地居民祭祀魏太武帝,联想到金兵入犯的事。“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前面写孙权、刘裕,是以英雄许人,结局写廉颇,则是以英雄自许,辛弃疾是一位有将相之才的爱国主义诗人,他年轻时曾组织义军抗击金兵,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曾写 《御戎十论》 上书朝廷,陈述自己北伐的主张,可惜都不被采纳。写这首词时,辛弃疾已六十六岁了,但“整顿乾坤”、“平戎万里”的壮志并未泯灭,他渴望能重登战场,“斩将搴旗”,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且置请缨封万户,竟须卖剑酬黄犊!”在这里,诗人以廉颇自许,因为他和廉将军的晚年一样,未得重用。史载廉颇晚年为奸人谗害,出奔魏,赵王遣使询探,使臣得贿,回禀赵王说:“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颇已老,遂不召用。辛弃疾借廉颇的故事表现了自己壮志难酬的忧愤。诗人几次上书陈词,跃跃欲试,但都不被理睬,这是他精神上的最大苦闷,即英雄苦于无用武之地。

岳觉翁云:“此作微觉用事多。”这首词虽用典多,特别是用人名较多,但并没有给人以掉书袋的感觉,这是因为整首词有一种气势贯注其间。元代学者刘祁在 《归潜志》 中指出:“古人歌诗,皆发其心所欲言,使人诵之至有泣下者,今人之诗唯泥题目、事实、句法,将法新巧取声名。虽得人口称而动人心者绝少,不若俗谣俚曲之见其真情,而反能荡人血气也。”这首词中虽大量引述史实,但并没有泥于事实,或靠博用典故“巧取声名”,而是借史实来抒写诗人对当今形势的忧愤,而这种慷慨壮怀之气是诗人“心所欲言”,是一种强烈爱国激情的流泻,是这种真挚之情统帅着这些史实。这些史实的使用是为了表现这激烈的“壮怀”,所以读起来,能“荡人血气”,反而丝毫感觉不到史实的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