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结类·以景起以景结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起结类·以景起以景结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此首(指袁去华《安公子》)怀人,以景起,以景结,前后照应。中间曲折宛转,情意深厚; 语言生动挺拔,笔妙如环。(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词例】

安 公 子

袁去华

弱柳千丝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曾画楼、见个人人否?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

庾信愁如许,为谁都著眉端聚。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闲傍枕、百啭黄鹂语。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

【解析】一篇作品如何开端、如何收煞,确实是件伤脑筋的事儿。比如开头吧,说得太实,笔势便不容易生动; 说得太空灵吧,又怕不着边际; 说得切近,便不容易有波澜曲折; 说得迂远,又极易荡而不返,徒费笔墨。所以那位才富八斗的陈思王曹植几句“惊风飘白日”、“高台多悲风”、“明月照高楼”之类的起笔就令无数后辈诗人才子心折口服,直挑大拇指,称赞他 “极工起调”(沈德潜语),可见开头之重要。再比如结尾,有的将全篇笔意合拢来作一收煞,有的将前面文意拓展开作一升华,有的将主旨点出,如光照影,使全篇顿时豁然敞亮,有的又让文词虽尽而意韵犹存,如绕梁之音,不绝于耳。真是千娇百媚,各逞风姿。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想达到这种境界又谈何容易! 好在前人的创作已获取了丰富的经验可供后人细细地品味和借鉴,不致于面对作品的开头和结尾而困窘不安,束手无策。这 “以景起以景结”便是很值得重视的一种处理作品起结的技法。

所谓 “以景起以景结”,顾名思义,就是在作品的开头和结尾处不是直接去叙写具体的事或者表达那个抽象的情感,而是置这些东西于不顾,腾出笔墨来写一些和内容看似毫无瓜葛的景物。上面所举曹植诗的起调就是如此。当然,这景物可以是笼统的山川风物,也可以是某一具体的物象或景色; 可以有阳刚之美,自也不妨具阴柔之态。那么为什么要以景来起结呢?怎样以景起结?它有什么好处?先看袁去华的这首 《安公子》。此词内容是 “怀人”,也就是常见的男女相思。不知是什么缘故,词中的男子(“我”或诗人)此时已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不在一处了,一个在西 (男),一个在东 (女),千里阻隔,无缘相会。秾艳的春天来了,诗人在和煦的春风里独自垂泪,望着嫩黄的柳丝,听着鸦的啼声和黄鹂的细语,一颗心儿早已飞向了远方,那幽静的绿水桥边路,那令人销魂的画楼和楼中那位令诗人生生死死永难忘怀的女子,她此时大概也云窗静掩、相思愁结而无心抚琴了吧?这首词所写无非也就是这样一些词中常见的既平凡琐屑又生动感人的相思之情。从词的结构来说,词的开头和结尾无论如何也应和这种 “情”有关才成,但情感这东西恰恰是人类最丰富而又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它不仅无形无色,而且更不易抽象概括,因为痛感常与快感相连,忧愁常与幸福相伴,勉强加以抽象或概括,得出来的东西也早已干巴枯燥面目全非了。这首词以景物起兴以景物结尾却有一种比直接说更神奇的好处,因为从理论上说形象总是大于思想,也大于情感,所以景物的起笔正是以景物涵盖情感,从修辞上显得含而不露,从结构上又为下文的横铺竖写创造了一种开放的态势; 而结尾的景也将情纳于形象之中,余味悠然,不绝如缕。这当然不是说任何景物都具有这种功能,也不是说随便把明月清风弱柳垂杨之类拉进诗词里就可以取得这种效果。一般说来,景物的取舍总和一个民族的文学传统有关,也和一个民族的审美趣味有关,更与其自然观念有关。仍以袁去华的这首词为例。其起结的景物涉及到春 (春天、春色、春意等)、柳丝、啼鸦、残照、花坞等。春天万物复苏,也正是人的情感蠢蠢欲动的时候,所以自然的春连接着人类的情; 而春天又是青春和美好事物的象征,所以写到春景自然是包含 “春情”在内了。“柳”在中国古代诗词中常代指女性,又是古人离别相思的见证人和情感的凝聚物,柳丝的千条万缕比喻着思绪的缭乱纷杂; 至于嫩黄啼鸦之类也无不唤醒着相思别绪……这么一来,景物就不再是无 “情”无 “意”的了,而是饱蘸着浓浓的情意向人们诉说着别离相思的苦闷和甜蜜,使词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这种起调自然是继承着中国文学的传统,《诗经》 有赋比兴之法,词的以景起结亦属此法,但常常更为精致细腻。比如有时是兼用或套用,袁去华的这首词就是赋、兴、比合用: 这景是词人独立东风时所见,是实写,这是“赋”法; 但由这春景而引入春情,来个陈仓暗渡,这又是“兴”法; 其中的“弱柳千丝缕”无论是象喻着柔肠百转的相思情绪还是暗以柳之态喻示着所思之女子,都可以说是用了“比”法。以景起的词例甚多,比如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这是以赋法写景来创造氛围;秦观《望海潮》:“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则是有赋有兴; 姜夔《点绛唇》:“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是即景即情,情景淡远; 张炎 《解连环》: “楚江空晚”,则纯是白描,一片空旷孤寂。作品的起与结虽然不同,但二者又确有某种相互勾通之处,比如起句虽然着意于开放,但恰恰包孕着那个收; 结句虽然着意于收束,但其高妙处恰恰是收中有放。《乐府指迷》 中就说:“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以景结的好处正在“含有余不尽之意。”象袁去华《安公子》 词结尾一句“残照依然花坞”,不仅表示着时间的推移,而且那无边的相思之情似乎也已融化在美丽的意境之中了。再比如周邦彦 《瑞龙吟》 结尾“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扫地游》 结尾“掩重关,遍城钟鼓”。那风絮、那钟鼓,不正可以看成是诗人情感的物化吗?而这“情化”之景又是千回百次品味不尽的。这正是以景起结的妙处。